王昊楠比张九龄想象的伤得更重。
他进门的时候,是被人架着双臂拖进来的,整个人一身血渍,口角破裂,眼睛一青一肿,连抬眼看张九龄的力气都没有。
饶是张九龄下了狠心把他丢进教所去训练,也没想过那个被保护在象牙塔十八年,干净纯真的孩子竟然能忍得住教所近百日的折磨。就算是在对上破身礼,他也拼死战了。
教所跟过来两个人。张九龄问起名字时,回的是春拂,春柳。他便知是那人身边的心腹。
“春队可好?”张九龄看着客气,话里却透着寒意。
两人在自己字旗里也没少听到张九龄的名字,不敢造次,恭敬的回着:”旗主很好,让我们兄弟给龄队带个好。”他们说完,相互对视了一眼。
张九龄知道还有别的话没说,把人都支出去,才问:”还有什么?”
“旗主还说,王爷不在了,可规矩不能坏。这一门要是过不了,这人,就没有再一次出教所的机会了。”两人知道这话必然会得罪张九龄,说完也不敢抬头,躬身立着,等回应。
“告诉他。”张九龄终于开口:”规矩不会破。十天,这一门,我替他张罗了。”
“是。那就有劳龄队了。”两人知道张九龄应承了,就不会轻易食言,心下有些安稳,又提了一句:”按旗主的吩咐,这几日,我们不能离开训员,所以要打扰龄队几日了。”
“我知道,龄世安排好了你们的居处。就在他隔壁。”
两人甚是满意这次”谈判”,先退出去回了自己房间。反正这种程度的隔音,两人连王昊楠屋里有几个人都清清楚楚,也不需要冒着得罪张九龄的风险,非要在他眼前讨人嫌。
“破身礼,”张九龄手里拿着一块毛巾,给高烧昏迷的王昊楠擦了把汗,嘴里轻声嘟哝:”王爷如果在世,知道自己的儿子会被这一出绊死在教所,大概要把教所给废了吧。”
大概是毛巾上的水汽很凉,或者是王昊楠被烧得有些糊涂了。躺在床上的他不安的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吐出一句含糊的话。张九龄没听清,凑近了些。然后,他就听见让他不得不再次咬紧牙关的一句话:”龄,我要回家……”
王昊楠被带回来的第二天晚上才清醒一些。一身的伤和高烧后的虚弱让他不得不躺在床上任人摆弄。包扎,喂药,喂饭。春拂春柳轮流看在近前,龄安龄于四人在管家的安排下,照看得很妥帖。
到底是年轻,在第三天人退烧以后,王昊楠的恢复速度很快。四五天已经能够下床活动起来。春拂春柳不提,但每次见到张九龄就一脸笑意。张九龄再装傻,也知道这事躲不过。
第六日晚上。晚饭后在院子里做复健活动惹了一身汗的王昊楠在浴室冲了个澡,出门就看到轮值的龄世给张九龄打开了门。
张九龄穿了一身冬日的暖袍,暗色格子。腰身处被腰带系出盈盈一握的纤细感。袍角直到小腿处,下沿露出深蓝色丝质睡衣的裤脚。这次到U国以后,王昊楠第一次见他这般随意舒适的装扮,连眼睛里的凉意好像都散去几分。
他身后跟着龄现,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有半杯水,和小巧的药盒里躺着的一颗药片。
大概是张九龄身上看着暖融融的袍子减弱了他这几天留在王昊楠心里的狠绝形象,王昊楠一时没反应过来,笑眯眯的叫了声:”龄。”
让人意外的是张九龄竟然没有冷眼以对,而是回了他一个微笑,微微侧身,让出龄现,说:”把药吃了。”
“哎…”王昊楠答的快,动作也很迅速,端了杯子,拿起药片就要往嘴里放。
可就算是这么干脆的动作,经过了三个多月训练折磨,已经很是敏感的王昊楠还是捕捉到龄现一瞬间不自在的眼神。
“我今天的药都吃过了,”王昊楠手指捏着那小小的一颗,抬眼看张九龄:”这,是什么药?”
“对你有帮助的。”张九龄答的轻描淡写且含糊。却在末了飘了一个眼神给旁边看着的春柳。后者一愣,了然的点了点头。
这波互动好像验证了王昊楠对这粒药用途的猜想。他瞪大了原本就不小的眼睛,看着张九龄时总是纯真干净的一双眼里满是不敢相信。
他一把把杯子掼出门外,玻璃水杯触地,跌得粉碎。水和玻璃渣溅得满走廊都是。
“张九龄,你喂我吃…吃这个药?”王昊楠被气得话都说不顺。已经比张九龄高的个头,恨不得冲上去扯着他的衣领,把人拎起来:”你混蛋!”
“我对你很好了。”张九龄没有怒斥,也没有反抗。就这么看着冲过来的人,抬手摸了摸王昊楠的发顶,眯着眼睛道:”必须要经历的一出。至少,我给了你享受的机会,而不是只能忍受。”
王昊楠的眼睛里现出从未有过的绝望。而张九龄的眼睛里,却看不到除了平静冷淡以外的任何情绪。
就着近在咫尺的人的手,张九龄微微低头,把药含在自己嘴里。在抬头的这个过程里,寒凉了目光。
“都出去。”他的嗓音带着一丝烟哑,沉下来的时候会让人油然而生一种臣服感。屋里的其他三人,包括一直盯着王昊楠的春柳,都在听到这三个字后起身往外走。最后出门的龄现默默把门带上。自动反锁的系统把人隔绝在外面。唯一的钥匙…他们突然意识到,那钥匙一直没用过,但是,好像被张九龄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