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游随笔

    中学时拜读过沈从文先生的《黔小景》，先生文中略景叙事的做派吊足了我的味口，不由对西南边陲的秘境心生向往。适逢年假，幸得几位友人一拍即合，贵州之行顺然而成。避世几日，凡事勿念。浮生且短，半日清闲偷也偷得，浪也浪得。

    黄果树瀑布飞流直下的磅礴气势震撼得足以击穿人所有的私心杂念。瀑布溅起的每一片水雾似乎全是纯粹的空明，它们时时刻刻都在争抢着、壮怀激烈地把自己磕到崖下凸起的山石上，直到每一滴水珠在忿恨和不甘中烟消云散。这便如同十一月去看的梵净山，大片珙桐树枝头上下翻飞的白色花朵早早零落成泥碾作尘。我们选择的生活和被生活选择的我们任凭欢嚣一时，终是寂寥余生。

    华灯初上，西江苗寨层层叠叠的吊脚楼里阿哥阿妹缠绵缱绻，一目一景间仿若重回舞勺豆蔻的芳华年代。这一刻，我眼中的女子依旧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时间风化了一切，而她，仿佛仍是一个姿势伫立。穿寨而过的白水河夜景怡人，与之毗邻的小酒吧虽比不了人声鼎沸的桂林阳朔西街，美妙旋律在苗家建筑的穿枋和横梁之间萦绕，就如同一个个跳跃于五线谱上的精灵，每一个音符拖曳出的都是一曲五味杂陈的人生感悟。一道长溪，一条古街，一盘果仁，一瓶啤酒。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镇远古镇偏离了我对古镇千篇一律的认知。它不似江南古镇那般错落着有如温婉女子一样百转千回的柔肠小路。徽派风格的青砖黛瓦和封火高墙已然融合生根于这座黔东南小镇，依山傍水的独特环境更赋予了这些鳞次栉比的建筑群几分山的厚重和水的灵韵。

静卧于舞阳河上的祝圣桥，半圆的桥洞和水中的倒影圆成了一个圈，将两岸缄默的石屏山和古朴的老屋尽数纳入其中。远远望去，虚与实，幻与真着实让人难以辨清。如此的一幕美景在这幅写意的小镇画卷中，既可烘云托月，亦可独成篇章。

邀老友在镇上寻一处临河而落的小馆，一碟淋着红油的蕨根粉配上河里刚捞出来的酥炸小鱼，二两酒微醺。黑白辉映的马头墙被新泻的月光勾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边，远处山的轮廓在四垂的暮色里大开大阖，人的思绪也就跟着沉沉浮浮起来。这一刻，无需思考旅行的意义和人生的方向，清谈一阵，唏嘘一阵，尘世间的繁芜便在推杯换盏间被一饮而尽。眼花耳热后，试问饮者这世间哪三样风情最撩拨心弦？答曰：斜风、细雨、不须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