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 第三章

第三章

没想到，刘建国的手段是这样地。异地，貌似是最大障碍，可是贫穷是不是限制了彼此的想象。一周后，林墨菲接到快递公司的包裹，满满一箱的海鲜，鲜红的大闸蟹舞着钳子，浑身冒着冷气瞅着她看。不用说，是从广州寄来的。

“小菲，海鲜收到了吗？”陈建国的声音忽远忽近，“我昨天去浅海守着呢，刚捞上来的，非常新鲜。”

经营关系的第一步从“吃”开始，这么有心也是难得了。

可是，东西是好，可林墨菲有些犯难。后来邀请了处长老婆带孩子来家里吃海鲜，又是蒸，又是煮，各种酱料，各种配搭，总算是不辜负刘建国的一番心意。饭桌上也才知道，刘建国不光是给林墨菲寄了海鲜，还给相亲当晚的所有人寄了海鲜。光是这份以已度人的心思和周到，让人刮目相看，这人能把生意做成这样，礼数周全还真是有一套，林墨菲暗暗地在斟酌。

后来的日子，清晨一醒来，微信满满。24小时的连环电话，很难得看出是一个快50岁的胖老头所做的事儿。“老婆，老婆”的叫着，已经在先入为主的营造着夫妻的角色。

“老头儿，你这么经常给我这么聊天，不用做你的事儿吗？”林墨菲有意无意地撒着娇，交往了两个月，习惯了在他的催促中起床，到了单位，便是一份新鲜的热牛奶+果酱全麦面包，有时是一杯和计豆浆+奶黄小包，外卖小哥像是踩着点来的，下班了，滴滴打车的快车也到了，也是亏着他的体贴了。

刘建国告诉她，现在这个阶段，生意已进入正轨，很多事用不着事无巨细和亲力亲为，他就主要干三件事，跟“领导”吃饭，到全国各地看开源的项目，给员工发工资奖金。说的也仿佛挺靠谱，林墨菲本身对生意人的经商就不感兴趣，问了几次也就不再过问细节。可是，老头儿的所言，所谓的公司、别墅、地皮、钱，她想不到什么途径可以证实，有时候也羞于去证实，微信里的大小红包、真金白银也是不间断地发过来，处长介绍的同学也会有问题吗？谈钱虽然俗，但很多时候确实很有用，你努力多挣钱，也是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必为了生活而将就，现在有个有钱的老头想带你享受生活，有什么不乐意的呢？女人，不能只为那一张皮囊所累。

可，无法真切地去证实刘建国的真实，始终也是一个隐忧，生活或许就是用一种焦虑代替另一种焦虑，用一种欲望代替另一种欲望吧，单身时的焦虑和欲望被突如其来的异地黄昏恋代替着，姑且先放着一边吧，先享受着他的好吧。

一个50岁的老头，两个月里，为她考虑着、做着这些细碎的家务事，愿意听她絮絮叨叨地聊小女人的心事，也爱笑，记忆中一副慈祥、憨厚的笑脸，林墨菲有些恍惚，觉得像是在做梦，不太真实。

瞬间到了年中，一天快下班了，林墨菲拿着包起身，向曾一宁的位置看了看，手一动，发了条微信：走呗，老地方，聊聊。

10分钟的路程，不远，是一处中式的“青粥小菜”。“清蒸多宝鱼”、“翡翠玉米”、“番茄牛尾”，“五谷杂粮粥”，都是林墨菲爱吃的，她感激地看了看他，一种不经意的体贴，他给她盛了一碗粥，温柔而平和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最近，恋爱了吗。”很肯定地，他看着她。

“怎么说呢，我认识了一个人，不，是一个老头，50岁，是处长介绍的同学，是个商人”来之前，林墨菲本身是做好了心理建设，没想到被他提前一问，居然脸红了，什么事情都是瞒不过他的，这两个月，她仿佛陷入了刘建国编织的网里，像是被俘虏的小兽让硕大的蜘蛛慢慢吸允着，快乐吗？喜欢吗？有心动的感觉吗？只不过，被无时不刻关心的感觉让人沉迷。

她无暇关注这位曾经暧昧过的男人的心情，或许男人一旦到了中年，事业有成，儿女成双，就很容易两极分化，要么过分自信，要么过分自卑，曾一宁自然是自信的，关于她的情感走向，他持如何态度，林墨菲心里乱了。

过去的那一年，林墨菲过得随遇而安，波澜不惊，没想到在小区里认识了曾一宁，才知道是同事，于是天天搭着他的顺风车，车里便是他们两人的小世界，感情最好的境界便是你我心动，却不说出口，任在暗中涌动升华。是的，走心了没有走肾，发乎情而止于礼。千帆过尽还能有一些许的少年意气，还有足够的控制力，实属难得。林墨菲记得，和他最为靠近的那一次，都喝了不少酒，吐槽了单身的生活。她本已是意乱情迷，是他扶着她回到家，盖上被子，离开，相安无事。

很多年后，林墨菲才知道，那一次两人差一点的意乱情迷，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行。一年前突如其来的车祸，他奋不顾身去救当时的老婆，孩子，方向盘一扳，把大部分的重量往下半身压去，却没想到，后遗症竟然是永远失去了性能力。多年后的林墨菲释怀了，为什么他眼里常常闪烁不定，欲说还拒。彼此的认识和吸引原来都是恰逢其时，他失去的是性，而她失去的是爱。

“他对你，怎么样？这两个月，你好像很有点隐秘的快乐，看起来你很享受这种感觉。”他喝了点汤，吃了口鱼，冲着她笑笑，没有抓着她的手，并没有冲动地情绪表达。

“他每天都给我打电话，跟我聊生意、家族、习俗的事儿，有时，他谈其它的事，都会打通我的电话，每天让我知道他在干什么，我们是不在一起，但我感觉好像就在身边。他有点胖，长相就是一老头…….”不知不觉说了很多，林墨菲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眼神似乎有些暗淡了。

“他说，下个月约我去旅行，会不会有点早，不过旅行可以更容易观察他，你说呢？“

单身男女的旅行，说白了，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得冠冕堂皇的身体交流。对此，林墨菲并不排斥，她认为，成年男女要进一步发展，上床，精神身体互相愉悦，本身就是一种认识试探的方式。在这一点上，妹妹林墨雪更是举手赞同，特别是在听说姐姐马上要和男人出去旅行时，不怀好意地大叫：“姐，你可算是久旱逢甘露，快快快！快多去充点电，采阳补阴，益寿延年，喔弥陀佛！“

“想听我的意见吗？”曾一宁盯着她的眼睛，像是闪着光。对他来说，他曾经在那时的那一刻，认真地爱过她，她的淡然，清甜，瘦弱，乃至额头的小绒毛，还有更重要的是，虽然是理工科的博士，他却热爱着莎士比亚的作品，而她的思想，跟他就这么合拍。所以，爱情，于他而言，仿佛是生活里的一个作品，一个课题，一种极致。常人做不到的，他愿意去做，他愿意对家庭负责，爱妻子，爱子女，但并不妨碍他心里的另一种爱，他对于三生有幸理想对象的爱，甘于付出，不求回报的，理性而克制，他追求的是，像是一种献身式的纯粹的原爱。

当然，算不算是一种中年男人想要释放在家里无处安放的青春，这一点，林墨菲有时候很坏地这么想过。

“我的意见，就是你一定要去，试试。老头经常不在这里，我们无法判断他的工作、家庭真实情况，你一定要去，而且要快一些。”曾一宁的语气真诚而笃定，“还有，老头不在这边的时候，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放心”。

有的人，始终给你温暖，这就是我的老曾，这才是我的老曾。林墨菲看着他，默不作声。

“生日快乐！” 过了一会儿，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我做的钥匙扣，谢谢你的花和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