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古镇,傍水楼阁,铮铮的琴声间或传出;大漠雪原,夯土城墙,琴声随着热浪转眼消散,无迹可寻。
江南雨中,华美的丝桐伴着笛声婉转悠扬,赢得满座喝彩;西北炎阳,朴实的古琴只身奏鸣悲慨低沉,空余两行苦泪。
江南(一)
细雨如丝,缓缓飘落,浸润了这座小城,也浸润了城里的人们。生活的节奏在这里陡然变慢。慵懒的人们在这细雨之中享受着自然带来的欢愉,不为今日之事所烦忧,也不为明日之事所苦恼。桐楼坐落在曲折萦回的幽深小巷中,高也不高,矮也不矮,两层小楼青砖黑瓦静悄悄地藏匿在芸芸众楼中,散发着衰颓的气息。百年传承,往日的桐楼,金碧辉煌,极尽气派,而今却被隐没在高楼之中,悄无声息。人们只知桐楼的过去,却不知桐楼的如今。昔日里,来往商贾,达官显贵,无论事务繁忙与否,总会到桐楼小酌,听一听那婉转悠扬的琴笛合奏。而今桐楼沉寂的可怕,鲜有问津之人,只有那矗立于院中的梧桐还散发着一丝生命的气息。穿过灰黑色古朴的大门,绕过巨大的屏风,是桐楼的正厅,岁月的消磨让一切浮华褪去,只留下那支撑房屋的砥柱和工于雕饰的柜台仍然在静静地伫立着。
大漠(二)。
老人盘坐在坍塌的城墙上,一双干皱的手摆弄着古琴的七根琴弦,一串串音符飘动于空荡的废城之中,废弃的古城在已逾千年的岁月侵蚀中失去了原本的样貌,风化的城墙化作一捧捧沙土随风侵入这无际的黄沙之中,仍然挺立的城墙基诉说的是昔盛今衰的无奈与悲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迫近黄昏,太阳烈火般的炙烤即将过去,取而代之的将是寒冷的黑夜。曲罢,鬓发皆白的老人迟缓的将古琴放入琴盒中收好,慢慢起身,眺望着那最后一缕霞光,眺望着那光、云、影、形成的海市蜃楼。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空洞的双眼中陡然闪出一道夺目的亮光。
江南(三)
现在的桐楼是一家琴行,单做古琴生意,正厅四周是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古琴。与别处不同,古楼的古琴全部都是秦桐一人手工完成,他使桐楼之主,目光锐利但只盯着他手中的琴看,一把古琴从选材出形制作琴面和槽腹到髹漆打磨,再到定徽,安足,上弦.往往要耗费他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时间,但他从不觉的疲惫,他享受这个过程,每一把古琴都要经过他的精雕细琢,反复调徽才最终完工.这也是桐楼的规矩.”琴必精工”一把琴无论耗时多久也无论多么困难,都必须做出精品.桐楼不出次品.桐楼是师傅留给秦桐的,名字也是师傅取的.制琴、弹琴的技艺也从师傅那里学来,他似乎就是为了桐楼而生, 为了桐楼而活.爱琴的人都知道桐楼,但没有几个能从桐楼中买到古琴,桐楼卖琴只卖给爱琴和懂琴的人,买方要能听到琴的喜怒哀乐.如果不满足这两点,纵然你腰缠万贯,富甲五车,也难以从桐楼中拿出一把古琴.秦桐像是一把脱离族群的鲸,独自坚守着师傅的祖训.坚守着桐楼的魂.
大漠(二)
没有人知道老人来自哪里,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人们只知道老人独居在荒芜古老的边陲要塞中,每天总会在不同的地方一曲接着一曲的弹奏古琴.或悲慨低沉、或苍凉悲壮、或急或缓、或喜或悲。好像在诉说着自己的生平,老人最常出现的地方是城北的胡杨林,胡杨曲折而挺拔的树干昭示的是生命的不屈与顽强。在这烈日似火、吐气可燃的环境中以顽强坚毅的姿态傲然站立千年不倒。老人在此弹奏古琴。胡杨叶声簌簌,仿佛在应和着老人悲鸣的琴声。时光在指间匆匆流逝,琴声鸣唱。消磨着老人迟暮的灵魂。
江南(三)
秦桐善于弹琴,工于制琴,众多琴曲爱好者时不时相聚桐楼,观赏厅中琳琅满目的古琴;聆听秦桐婉转悠扬的琴声。秦桐想为桐楼找一个传人,他想把自己所坚守的、所坚持的信仰也一并传承下去。于是他遇到了霜笛,人如其名。她孤傲,冷若冰霜,善于吹笛且对古琴有着近乎偏执的热爱。她跟随秦桐学习制琴、弹琴。选材出形,掏制槽腹,髹漆打磨,定徽调徽… 。师傅用心在教,徒弟用心在学。桐楼古琴的传承发展似乎一片光明。然而天意难测,突如其来的大火让一切都化作泡影。那是一个冬日,纵然没有北方的严寒。但不时吹来的冷风还是会让过往的行人紧紧捂住大衣,路旁糖炒板栗的叫卖声似乎被冻在了小贩的嘴边久久不会想起。秦桐赶回桐楼时,大火烧得正盛,秦桐不顾一切地想冲进去救出霜笛,但张牙舞爪的大火足以吞噬一切。包括生命,包括希望。当然也包括明天。大火最终被扑灭了。百年历史的桐楼在大火中飘散,高大的梧桐树也化作一堆灰烬,秦桐感到自己的心在飞快的老去、死去,就如同那冒着青烟的废墟桐楼一样。生机尽丧,他记得师傅临终前的嘱托:“守住桐楼的魂,让它传承下去。”他还记得师傅最后一次拿起刻刀,颤颤巍巍地在自己琴上所刻下的那个字“守”。师傅的遗愿就是想让他守住桐楼,守住手工古琴的传统,守住桐楼的魂啊!霜笛命丧火海,桐楼也化作一堆灰烬,秦桐所念想的古琴传统工艺的明天似乎随着滚滚浓烟悄然飘散,了无踪迹。
大漠(三)
边陲,淳朴的小镇居民很喜欢古琴的声音,他们总爱请老人去自己家中,用独特的民族乐器奏响一曲曲奇妙的融合之音。孩子们也常常眨着清澈的眼睛,陶醉在这优美奇幻的声音之中。秋风带着丝丝凉意卷走了正午的热浪,人们如往常一样出门寻觅老人的踪迹,寻觅那悠扬的琴声,广场、田间、胡杨林边,亲生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大人们爱听这苍凉壮阔的琴声,孩童们也喜欢这奇妙的音乐,他们想找到老人,找回那好像随风飘散的音符,人们推开了要塞中老人的房门,屋子四周的墙壁上陈列着十把精美的古琴,中央一张大大的木桌占据了几乎所有的空间。桌上摊开着一个写满汉字的本,上面记录着古琴复杂的结构图,古琴的制作工艺,还有老人制琴经验,在本子的扉页上,工整的书写着四个字“琴必精工”。人们惊叹于神奇的古琴,但他们更想倾听老人的琴声。废城,坍塌了的城墙上,一道苍老的背影在日暮时分悄然投下。人们终于找到了老人,只是老人已没了鼻息,倚在城墙上的废砖瓦砾旁,古琴掉在城墙下,琴弦尽断,琴身上刻着三个字“秦桐”“守”。
终
江南小镇,桐楼旧址上盖起了一栋三层小楼,依旧是琴行,却不在只有古琴,也不在有悠扬的琴笛合鸣,桐楼和秦桐似乎已被人们淡忘.华美的新式建筑最终取代了固执的桐楼,精明的商人将这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全然不像之前桐楼的衰颓与破坏.
大漠边疆,古琴与民族独特的乐器合鸣之曲回荡,飘扬在小镇每个人的耳边.老人居住的小房子被小镇居民修缮一番,改成了一个琴馆,成了人们小聚听曲的绝胜之地,老人做记录的本子每一张都被用心的装裱起来,工人们借鉴和学习.古琴,琴曲最终融入到这个边陲小镇之中,琴声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