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

外婆下葬的前一天晚上需要守大夜。老一辈的已经熬了一夜没怎么睡过,早早的几个人就抢着老房子仅铺好的两张床躺下了。这张床躺三个,那张床挤五个。剩下的熬不住的,随着夜色越深都各自到村里的其他人家借宿去了。

我怕夜里冷,撺掇着一个表哥在旁边公用的大坝子架了几块柴点了个篝火。

篝火渐起,没睡的年轻人都从老房子的坝子往这边聚了起来,只留下了唱围鼓戏的几个人和我爸妈、舅舅在灵堂前的坝子坐着。老房子里两张床上抢占位置的姨们也不睡,只在里面聊天吵闹。

我们在篝火旁边瞎聊着,老房子房里也聊得火热,唯独剩下坝子里的围鼓戏唱得没意思,渐渐也就停歇了,领头的商量着想要早点收了好回家去了。

我妈过来赶我们,让我们都回去,不然灵堂前显得太冷清。我留下,负责看守大坝子上剩下没动的宴席和食材。

人一走完就显得冷清起来,疲惫和酸痛也爬上了肩背。老房子没有条件让人躺下来,我也不没有睡意,也不想睡去。

我把三张塑料凳一字排开,往上一躺,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感受身边那团暖乎的火,看着翻卷着升腾的烟,看没有星星的天空,听边上的竹林在微寒的风里刷刷的响声。

很舒服,很安静,心里什么都没有想,整个人都放空了。

在这无事可做的夜里,我竟然也并不想念手机。除了不想念,甚至还有一种不被束缚的畅快感。手机淹水坏了就坏了吧,反正也没人找我,我这样想。

夜里雨渐渐密集起来,围鼓戏的人在我妈加钱的诱惑下也绝不肯加时长留下了,不到十一点也全散了。在我妈“不要淋雨赶紧回来”的催促下,我带着黄总回了老房子的坝子,和几个哥哥瞎吹起牛。

现在想来我不仅能抗睡,还抗冷,十度的雨夜里也没把我冻着。

我妈和几个姨去房里的床挤占位置去了,房间里没一个人肯睡,全都在叽叽喳喳地聊。房外的我们讲着有的没的,也笑得开心。

那一刻我觉得,这就是亲情。外婆葬礼的意义,可能就是我们这一辈的兄弟姐妹和母亲这一辈兄弟姐妹各自在这一生中关系最亲密的时刻了。

夜里能抗得住不睡,能抗得住冷,但是却扛不住饿。几个哥哥提议下点面吃,借着乡厨一条龙的大锅灶就开整起来。凌晨两点,等了快半个小时,才终于把大锅里的水勉强烧开煮上了面条。

我们监守自盗地拿了剩下那桌没动的宴席的菜和肉,全往里面拌去。也不管好吃与不好吃,吃得倒是开心。再发扬了先吃不管后吃洗碗的传统,同辈的人吃完全溜走,只留下一桌子的空碗和大盆让舅舅收摊子。

离外婆下葬还有不到四个小时,没有人悲伤难过,都过得热闹,全没有悲怆。

凌晨三点,困意爬上了肩头,有些难挨了。雨也渐小,我又去把未熄的篝火点燃,继续找点事做,好熬过这夜。

等着从外地赶回来的大舅舅家的三哥,等着通知众人起床的鞭炮声响,等着围鼓戏到场,等着看外婆落棺盖木,等着给她捧上三捧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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