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再次回想做这个命题的内容时，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讲。
因为当时在为它寻求意义时，就会被“红酒文化”这层滤镜所扰，很难本心地去说是寻求口味相投的人，或者说很难在有成见的目光切片里让别人有意识找回关于酒里未知的快乐。
可我又不功利，降不了那个格，于是搁置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至有天跟朋友喝酒，他因刚失去青梅竹马的挚爱，决意买醉，而我幸或不幸都成了陪衬的角色。在没有牛排，连个串儿都没的茶几上，一杯接一杯的酒应极了北岛在《波兰来客》中所写的景：
“那时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不过，现在若说梦碎，可能还为时尚早，但我知道他的少年如贝多芬一样扼住了命运的喉咙，是家长常常念叨的“别人家的孩子”，可生活哪有一成不变呢？如今的他同样被生活掐地翻白眼。
可以说是不具范本的事了，泡沫的年少轻狂以及广泛的庸人不朽，个人的困境，后疫情的自危，世道在人心里有无声的相拥与坍塌，我知道，是创伤。我们好在足够默契，深谙男人之间的无法安慰，于是趁着酒兴又给他添了一杯，在梦里他一笑泯恩仇或一醉断前尘次日都翻了篇。
随着年岁渐长逐渐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大相径庭，当摊开手中愁时，多数酒成了人们探讨生活阴影的容器——人的意志与酒精互相角逐的过程，三杯下肚，喝下去的是美酒，吐出来的全是生活的槽。
因为没有预设问题，经常聊着聊着就不明所以了，彼此都明白，焦虑和过度分析会介入、干扰身心健康与现实之间的狭窄缝隙，而我和他正是在这个小缝隙的褶缝里找到了我们暂时的避难所。酒兴上头，白炽的灯光下谈的尽是些形而上，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他拒绝一切社会赋予的意义，活生生地“躺平”，着实没法把他定义成当下生活中摸爬滚打的幸存者，他像极了一个生活的冷眼旁观者，保持自我的清醒。
还记得有段时间他常常漫无目的地四处游逛，沿河，顺街，进山，去菜场，去见未谋面的已婚妇女，没有牵动的心，没有一个可以抵达的地方，但他好像一直在路上，现在看来是真正意义上的“city walk”。想到时下很火的“自洽”与“松弛感”的营造，在他身上似乎能窥见踪迹，是那颗不被生活奴役的心也不顺着生活，靠写作维持生计，个人时间支配充分，做着自由的信徒，很以塞亚伯林。。。。。。。与此同时，本来打算出售的酒就被我们这样浇灌给了四月芳菲。
那会除了家里也跑去酒吧扫酒，各式各样的，不能说借酒消愁吧，但酒终归还是充当了心事的说客，劝解时间尽快掩埋那些带来痛苦的记忆，即使圣人说记忆如何使生命更厚重，但不愉快的记忆还是尽量让它不要时时来造访。
说意难平也好，不如意也罢，在生活的不确定性中寻找身份的认同本身就有点悖论，若人人都劈叉喂马，GDP谁来贡献呢？因此我们心中的愁云就这样飘过了，并没有落下雨。有时候，玩性大发，两个人玩牌押注试探，一杯一杯地尽饮时，仿佛又重获新生，儿女情长算个屁，世界不过个弹丸之地，在楼下拿着拖把顶楼板的哐哐声与迷幻的音乐中，我们豪迈地就要就义，仿佛没有明天似的~
后来他下定决心要在写作的路上做出点成绩，搬离我那去了靠近山的地方，付出足够大的耐心让屁股和椅子建立感情，空有自由却也不自在，看来职业的写作其实也不易。我在此期间因生病回了趟家修养，终于熬到痊愈，望着那葱葱郁郁的山脉，生长于野的心再也按捺不住，唆使还在上班的小伙伴找了个顶班的人，我们一溜烟驱车就往深山里逃去，一路上车窗开着，迎面的清凉降落，时间被溶解，只有擦肩而过的景色目送你的远去。说实话近年来，越发觉得舍不得老家那片森然，每次回家都想去看看，像昔日恋人，在它面前所有语言都是溃败的，唯有沉默才对得起四目相对。
不禁想，若是在这做个护林员应该也不错~
暂离了一段有酒的日子，实属难捱，旅行途中路过兰州时联系了十年未见的同学，那晚的酒除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外还夹杂了成长的洗练，同学变得稳重，谈吐得体，少年时的锋芒内敛了，意外的是距离远了反而关系拉近了，我们聊着学生时代的种种趣事，往事一一站起身来跟我们打招呼，在凌晨三点的黄河畔，我们都喝醉了。从酒杯未干就晕染出人情难却这一古老的故事基调，那晚是个拿掉个人成败与否的夜晚，是关乎诗和远方与囿于昼夜厨房与爱的相谈，心中有四散天涯的微茫，是惜别的叙述姿态，于是许多微妙之词皆被兑入酒中一饮而尽，而我要说的是，朋友们，你们都挺好的。
回来工作之后，家里还有存酒，即兴打开一瓶，我感到蓬勃的分享欲，打电话把五十公里外的朋友软磨硬泡地喊过来。于是我们之间或与酒之间直接而本能的碰撞以及应运而生的微妙，就封存在今晚必须有人要爬倒的观念中。当行动、表达和意志同一在一瞬之间，我们谁都没放过谁，认怂、使诈、气与场相重叠，扩散到每个不恒常的饱嗝中，在时间的这一踹下意外激发出一股反胃气息，结果都吐了~
你看，酒在取舍之间，如彼之糖霜，此之砒霜。而我好像很难说一直爱着什么。生活里填满了细碎的变化，对酒却始终如一。想认识一些新的朋友，或者说以酒会友倒是个有趣的交往方式，选酒则是 “不言自明的缘分” ，你我之间，“皆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