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芳》三

张仲之回头,看到了那声音的主人——一个穿着红色针织上衣留着齐肩发的大眼睛姑娘。

张仲之用手比了比自己的鼻子,告诉我:“这么高。”


“她以为我没听见,就又问了一次。实际上我听见了,就是不敢张嘴。”

“不敢张嘴?”

“她离我很近,我不敢出气,不礼貌。后来,我退了一步,撞倒了展示台上。”

“然后呢?”

“然后她就笑了……我也笑了……”


张仲之最后还是忘记了女孩想看什么展览。女孩又认真的问了他有没有纸的展览。张仲之的脑海里拼命运转起自己关于纸的记忆。

可惜,他并没有想起来,女孩道谢之后就悻悻的离开了。

张仲之继续摆弄着他面前的中古电器。突然,他的大脑想突然通电一样想了起来。


张仲之草草关上展示台的激光围栏,冲了出去。他出了博物馆,在层层叠叠的城市中搜寻着那个穿红色衣服的女孩。女孩已经下到了下一层的天街上。张仲之冲着那个方向用力的挥手大喊“哎!哎!哎!”

周围的人像看弱智一样看着张仲之叫喊。张仲之意识到自己应该追过去。

女孩越走越远,张仲之顺着坡道向下跑,却发现自己始终和女孩隔了两三层。他拦了一艘空载的飞行器。

飞行器载着张仲之在钢铁城市中寻找那一抹红色。飞行器在半空转了很久,张仲之承担不起费用,只好停止了搜寻。

飞行器停在了距离博物馆十多层的一个平台上,张仲之只好一层一层走回博物馆。


博物馆是有纸的。狮城2560年停止使用纸张之后就专门保存了一批纸制档案到兰台院保存,后来这些档案失去了意义就变成了古董被移交到了博物馆。

张仲之回到博物馆翻找起这些古董。看着古董文件上那些陌生的名字和事件他觉得可爱极了。

张仲之找到馆长软磨硬泡,馆长同意让他自己办个展览——因为博物馆的其他三个人要看着其他的古董。


张仲之当晚没有回家连夜把已经酥脆的纸一件件捧了出来,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展区布置好了。张仲之守在展区等了一天,她没有出现。

第二天张仲之一早就到了博物馆,继续守在博物馆的展区里,再一次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张仲之一个人踱步在空旷的博物馆里,他开始失望了。

到了第三天,张仲之决定和大家一起下班。但是馆长勒令他收好纸才可以回家。张仲之只好再一次把这些纸放回原处,只是这次他动作粗暴了很多。


正在撤掉最后一个展台时,博物馆的门开了。

张仲之没抬头:“已经休息了,明天再来吧。”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张仲之的耳朵:“这是纸么?”

张仲之站起身回头看,是她!

“是!是纸!”

女孩盯着张仲之手里的纸:“我听说纸都是白色的。”

“开始是白色的,这些纸都已经几百年了。”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你以为纸是什么样子?”

“我以为,像天上的云。”

女孩伸手去摸张仲之手里捧着的纸,当她的指尖碰到纸的时候纸碎了。女孩吓了一跳,看着张仲之。

“没事儿,我已经弄碎了好多了。”


我听不下去了,打断他道:“你这不是破坏文物么!怎么能这样?”

张仲之显然不爽我打断他,瞪了我一眼,我只好闭嘴。

张仲之接着告诉我,那天他带着女孩去了仓库,看了博物馆里所有的纸。女孩告诉张仲之自己不识字,张仲之就给女孩读起了纸上写的文字。

天黑了,女孩就回去了。临走,张仲之想要女孩的应答机频率,女孩没有给。

第二天傍晚,正当张仲之准备关门的时候,女孩又来了。张仲之又把女孩带去仓库,他接着把纸上的文字读给她听。

就这样,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张仲之过了好久才知道,女孩叫纸鸢。女孩说她的名字是个纸做的物件,她没见过纸,也没见过纸质的物件,更不清楚自己的名字里的纸做了个什么物件。她只知道,纸。

张仲之告诉女孩,现在女孩见过了纸,还弄碎了好几张纸。

女孩突然哀伤了起来,说纸为什么这么脆弱。

张仲之安慰女孩说,这是几百年前的纸,要是年轻的纸就不会脆弱。博物馆的照明系统出了故障,巨大的仓库忽明忽暗。

张仲之看见从侧面看女孩的眸子,像一颗透亮的玻璃球。


张仲之又鼓起勇气要了女孩的应答机频率,女孩说:“你把你的频率告诉我吧。”

那天张仲之从博物馆回家的路程都近了很多。

第二天,女孩没有出现。

张仲之以为女孩路上耽误了,就坐在博物馆里一直等。比女孩先到来的是第二天的阳光——罕见的晴天。

张仲之在博物馆睡了一整天,主管在下班时候叫醒了他。

和往常一样,博物馆的职员小张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就像21世纪俗套蹩脚的作家设计的那样,熟悉的女声再一次钻进小张的耳朵:

“你知道纸是用什么做的么?”


女孩告诉张仲之,自己问了很多人才知道,纸是用树做的。

张仲之说狮城不再用纸就是因为没有了树。

女孩告诉张仲之狮城还是有树的,她要带张仲之去看。


张仲之跟着女孩从23层的天街一直向下,穿过了学园,张仲之的家和修理飞行器的工厂。他和女孩踏上了泥土的地面。女孩带着张仲之走啊走啊,一直从傍晚走到日落。

终于,在远远的地方出现了4根兀立着的枯木。“这就是树,死掉的树。”女孩告诉张仲之。


张仲之抿了一口酒对我说他在那一夜就知道了博物馆里那个奇怪的杯子是什么了。我没听明白就追问他是什么。

张仲之看了我一眼之后意味深长地说:“你先好好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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