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15

埋怨



饭前,我帮母亲拉麦晒,埋怨说:“你咋把麦借给刘某某了。”

“借五十斤。”

“他用啥还你——你不会说我们俩老年人,只种亩把地,粮食就不够了.......”我拙笨地教母亲说谎 。

“别说了。借了还得罪人。”母亲不满地说........

父母都是年已古稀的人了,我们只让他们种亩把好地。但由于父亲的勤劳,母亲的节俭,年年总有陈粮。刘某某是好吃懒做的家伙:土地承包后,左邻右舍地里都做得连草芽芽都没有,庄稼都长得嫩如刚出了壳的鹅娃,他地里草比庄稼深而旺,草是地里的主人,庄稼倒成了受气包;端午节,一般家庭都是割二、三斤肉,他赊十来斤。勤是摇钱树,俭是聚宝盆。这两样农民的传家宝都被他丢掉了,便成了我们那里方圆左右闻名遐迩的穷困户、窟窿户。国家的救济粮,他比谁吃得都多,国家的救济款,他比谁花的都多,但是“救济”总填不平他这个无底的大窟窿。左邻右舍都被他借遍了,亲朋好友他也无脸再张嘴了。麦收前,家家户户白面成袋成缸,可谓大缸满小缸流,唯独他没麦壳,却又借挪不随。便又慢腾腾扭到母亲家。母亲是善良如佛的老人,宁可自己不吃,也不让别人空着手。

今年正当收麦的黄金季节,老天却连阴了两个多月,勤劳人家的麦,盖不好,就有烂的、霉的、生芽的;他的麦割倒在地里淋了一个多星期,麦杆麦头麦粒全成了黑的。用啥还母亲?你六口之家,四个壮劳力,如果别丢掉那两件传家宝,经济会这样拮据?日子会这样艰辛?家境会这样寒碜?能忍心去挖两位耄耋老人的墙角?我边灌麦边想。

“怪可怜的——东一头,西一头。”母亲忧心重重地说.......

母亲的话,使我想起荣国府里的老祖宗贾母的“可怜贱儿”的口头禅,又使我想到那十斤面来.........

一天上午,我正在收割的火线前偷点时间看书,窟窿户刘某某手里夹着烟,慢悠悠怯生生扭来了,说:“大叔,你还有面没,借二、三斤吧?”

嗷,刚才人们穿梭似的去地里割麦,他手里拿着称,从村西扭到村东,原来是借面呀!我们打了三百多斤面,可是已吃了月余,只剩半口袋了。由于老天连月不睁眼,拖到现在收种正是紧张时节,人们恨不能变成孙大圣长成三头六臂,又恨不能用那金箍棒顶住太阳,半口袋面怎能外借,然而,撒不好慌的却说:“有呀。”........

称时,他又哀求:“大叔,借十斤吧,总够我们吃两顿的。”

我便给他称了十斤........

我到了地里,已从邻居嘴里得到消息的妻镰一扔大哗:“不割了磨磨蹭蹭做不好好做,做出东西会当家了——咱还有多少面?——吃完了,我不问了,叫你淘去,叫你晒去——这么忙,打面的柴油机都扒掉拖麦了,上哪打去——我的会当家的爷.........”她絮絮叨叨地斥责埋怨我。

儿子们也齐声附和着埋怨;

两家割麦的邻邦也推波助澜:一位说,“现在这么忙,借面真不好借——谁伺服闲人呀!”

另一位说,“他借俺二十多斤面年把了........”

我理屈词穷,只得推聋装傻拼命割麦,只得任他们埋怨........

你借俺的面不还就算了,我没怨言,但是不该去挖我已到耄耋之年的父母的墙角,我边往口袋里灌粮边想........



                                                  199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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