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在记忆中的乡村事

    绵延千里,层峦叠嶂的太行山的褶皱里,有我魂牵梦绕的乡村。不知不觉,它已成为我承载乡愁的一叶扁舟,时常在梦里飘荡。

    记忆中的乡村有着独特的泥土散发的气息,村前有清澈见底的小河,夏日河边有大片的菜园和绿油油的草地,还有那在草地上溜达的驴儿、羊儿。

    乡村的寂静最初都是从咣当咣当的水桶撞击声打破的,天刚亮各家的男人都从炕头趴起,挑上五花八门的桶聚集到老槐树下的古井旁,随着一阵辘轳的吱吱呀呀的声,乡村味的生活开始了。

    见证乡村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老槐树有多老,谁也说不清,也没人打听过它的“高寿”。唯独大家知道老槐树下是老支书爱“露脸”的地儿,几块没棱没角的石头往中间一堆,就是他最佳的站台。树上挂得半截的铁轨只要重重响起,村里人就明白老支书要开始他的“村情”播报了,不大功夫男女老少都会从各个胡同走出聚集过来。天长日久,就连村中的猫和狗也都要准时过来凑热闹,喵喵呜呜地在人群中低叫打闹。

    爱在井台抽烟、打趣、说浑话的男人要把缸挑满水,还真需要几袋烟的功夫。老支书看到他们慢悠悠的挑水的样子,这次故意抬起高高的手臂,使劲地敲起铁钟,在一阵悠扬的钟声划过村庄上空后,他便拉足拉长了嗓门,喊道:“老少爷们儿都注意了,村东头老韩家的儿子今年考上了大学,过几天就要去报到,这可是咱村的大好事呀!咱这“天高皇帝远”的村庄可好几年还没走过一个大学生呢。就是这学费嘛,一时还不能凑够”……那嘹亮高亢的嗓门声把准备拉车干活的驴都惊吓得飞跑起来。

      “亲不亲,故乡人。”在挑水男人们的奔走相告下,不几天村里的人有的拿出了家里仅有的积蓄;有的拿出了在外打工的孩子刚寄回的钱;有的为了凑够整数,把母鸡刚下的温热的蛋拿到集市上换成了钱。零碎的票子就这样断断续续地送往老韩家,一种乡情的爱犹如村前的小溪在滋润流荡。

    乡村人就是这么的善良、互助、和睦。

    男人们依旧走向了田野,继续他们的劳作。村中的小媳妇,老婶们收拾完灶台上的一大堆事后,解下围裙,也会抽空来到老槐树下聊聊,绕着老槐树或站或蹲或坐围成个圈,“三个女人一台戏”开始了:张家的事、李家的事、本村的事、村外的事,过去的事、将来的事……在他们的语言、表情和手势下演绎,也许这是她们最自在、最悠闲的时刻。当然人人手里不会放下平日里一些纳鞋底的家什。

      老槐树上的麻雀们各自在欢快地玩着,从这个枝丫跳到那个树枝,叽叽喳喳的闹个不停,仿佛树就是它们的乐园,至于树下的女人们说啥与它们无关,只是在女人们偶尔把很尖的锥子往头发窠里荡一荡,光一光时,它们才有所警觉,急忙瞪起一对小黑豆似的眼睛观察,直到妇女们用锥子在鞋底上扎个眼把针拥过去,然后拉麻绳,拉完了再用很大的手劲顿一顿鞋底后,这些小家伙们才安然的把心放下,继续它们的游戏。鸟雀声、纳鞋底声和女人们的唠嗑声伴在一起,便是快乐的天堂。

    老槐树下演电影是乡村的一大娱乐。日落时分,各家大人们招呼完大猪、小猪进食,再把一群“咯咯”叫的鸡撵进窝,等到驴卧在槽后安详地睡着,相邻们才呼朋引伴地逍遥地往老槐树下走去。树是在村的中央,还是一个较大的晒谷场,远远地便听见孩子们在喧闹,走近,发现早已挂上了四四方方镶着黑边儿的银幕。银幕的一头挂在老槐树的一根粗大的枝杈上,一头拴在井台旁不久才竖起的高高的木杆子上。

    银幕前的平地上,黑压压数不清有多少个脑袋。他们有的坐在来时顺手拣到的一块石头上,有的坐在从别人家柴垛上撕下的一把柴禾上,人家爱干净讲究的自然是坐在来时所带的马扎上并且还是亮眼的地儿。乡邻们还在陆陆续续的从各个角落围来,突然,耀眼的一大块白光照射在银幕上,引逗起孩子们的兴奋劲,于是乎,有的抛起自己的小褂,像黑老鸹飞过天空;有的把手扮成兔子或者小狗的模样,伸到那条射向银幕的光带里,活脱脱的各种手影与不知谁家淘气孩子的配音结合在一块儿,妙趣横生,哄笑声四起,如同过节一般,整个老槐树下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挂在银幕旁边的黑匣子“噗噗”吹了两下,众人都安静下来,即使再淘气的孩子也停下了手中的玩意。大家知道这是电影开始的前奏,按惯例,老支书的声音出现了:广大社员同志们,当前,国际形势国内形势公社形势大队形势一片大好,啊,这个那个……

    在“忠实臣民”的再次笑声里,电影正式开始了……

    流淌在记忆中的乡村事,曾给了我许多无可言状的感动和快乐,总也说不完写不尽。村中央老槐树下的故事天天仍在发生,事易时移,尽管有的如同辘轳滚滑的声音已成为永久的绝响,但那老槐树下散发着乡情气味的每一件乡事永远是我笔下深情的回忆。

你可能感兴趣的:(流淌在记忆中的乡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