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头“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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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前人释“家”字,总会将“猪”和“家”联系起来,称有了“猪”才是“家”,现今将“猪”和“家”连起来或已不合时宜,城镇人家早已不养猪,乡村里养猪的人家也越来越少。只是在乡人的记忆中,或多或少都会留有一些“年猪”的记忆。

2.

  顾名思义,“年猪”是为过年准备的猪,幼时,乡村人家都会喂一头“年猪”(喂两头的也不少)。每年元宵节后,乡人便张罗着从养猪场买猪仔回家畜养,买猪仔是大事,常是几户人家一起,其中又必有会相猪的老手,他们可以通过猪仔的整体形态、走路的姿态和吃食时的模样判断这是否是一头吃食多长肉快不生病的猪仔。旧时乡人多会将自己对美好生活的愿望寄托在身边的事物上,每家必喂的年猪便是寄托物之一,喂一头肥健的猪意味着家人健康,日子顺畅,家庭幸福美满。

  杀年猪的时间多在腊月,农人忙活了一年,终于等到时间休息,外出讨生活的游人也已回到家中,分离的一家人终得团圆,小猪仔在农人的精心喂养下长成了数百斤重的大年猪。请一个杀猪的师傅,叫上四个年轻力壮的乡人,再挑上一个好日子,年猪就可以杀了。杀猪师傅用大铁钩在猪圈中勾住猪的腮帮,众人齐上,前拉后推,将猪摁放在案板上。这是令人血脉喷张的几分钟,待宰的猪拼死反抗,叫声响彻山村,乡人拼力制服,力求最后的宰杀顺利。下刀、放血、退毛、开膛,一切都如预想的那般有条不紊,男主人安排众人翻猪肠,焖猪血、腌猪肉,女主人热情张罗饭菜,犒劳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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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村情浓,一头年猪便是明证。退毛后的年猪置在案板上,主人家首先焚香烧纸敬先人,逝去的先人虽不能分食猪肉,可这牲礼却含着后辈人对先人的尊敬和怀念;猪心被认为是猪身上最有营养的器官,一般是家中的老人食用,希望长者身康体健,百岁不老;猪肚炖汤,多照顾给在外讨生活的游人,漂泊在外,他们或最需要家的温暖。现今乡村养猪的人家虽少了,年猪里的乡情却不曾消失,养猪的人家从不独食猪肉,左邻右舍里的年迈老人,自理生活已属不易,再喂养一头猪绝无可能。养猪的人家在杀年猪时多会叫上邻人一起吃顿“土猪肉”,两盆猪肉放置席间,猪肺猪肝和着红薯粉或其他配菜做上一盆鲜汤,冬日里,这犹似暖阳。老人若因行动不便未能到席,杀猪的人家也会割上一两斤肉搭上一两块新鲜的猪血送至老人家中,现今的物资虽不再如过去的年月匮乏,这一两斤猪肉也不再是稀罕物,可这其中的情谊却珍贵无比。

3.

  孩童无知最是欢乐,杀年猪自少不了家中孩童的到场。杀年猪时大人多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xx小子,等会杀猪的时候你要帮忙扯猪尾巴啊。”虽然杀猪时孩童只能在旁边好奇的观看,莫说扯猪尾,连那案边三分地都近不得,但大人每年还是会这样调侃,家乡人会将孩童生日戏称为“长尾巴”,这杀猪扯猪尾或是出于大人对孩子健康成长的期望,循着吃什么长什么的逻辑,“猪尾巴”必定是分给孩童吃的。年幼时,奶奶常用一个瓦罐将剁成饼状的猪尾装了放置在火坑旁做猪尾巴煨汤,我和妹妹坐在一旁,不时会问:“姆妈(奶奶)熟了吗?”除煨猪尾巴汤外,煨肉也是孩童的最爱,大人在卸肉时会单独割出一坨猪肉,在案板上剁碎撒上盐,用白纸或书纸包了,再把纸包浸入水中沾湿,煨在火坑中。乡人将这称为“烧肉”,新鲜的猪肉在柴火中煨熟烤香,十分诱人,只是为了保证味道,纸包的肉量不能过大,且大人担心孩童吃多了上火,一头猪也就只允许孩童烧一两次肉。记忆中儿时的美食很多,这腊月的“烧肉”便是其中之一,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离家的时间就越长,吃“烧肉”的机会也就越少。前些日子,丫丫(二伯父)叫我去帮忙杀猪,安排我扯猪后腿,以前“扯猪尾巴”的孩子分配到了壮年男子的任务,孩子已不再是孩子。卸肉时丫丫给我割了一大坨猪肉,吩咐我“烧肉呷”, 肉烧好后,我和丫丫只是尝了尝,味道还是以前的味道,只是我不再是以前的年纪,“烧肉”给了还是孩童的侄子,我做着当年大人对我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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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头年猪,承载了乡村的许多记忆,只是现在养猪的人家减少,乡村的面貌也在改变,许多的记忆也只能是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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