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回忆录 | 小欢喜，大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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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两天比较清闲，饶有兴致地看了几集《小欢喜》，没想到愈发欲罢不能，每天晚上看的时候心情如过山车一般，睡觉之前还念念不忘剧中的人物场景，也因此勾起了我的高中回忆。

我是14年参加的高考，这段经历已经过去了五年，这五年当中，我常常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他是多么多么地怀念高中时光，我从未应和过，因为我一点儿都不怀念。特别是高三的那段时间，我常常想，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客观上来说，高考确实改变了我作为一个普通家庭孩子的命运，但在为之冲刺的这段路上所消耗的心力和健康，所磨灭的性情与灵感，实在令我叹息。

我参加的是河北省的高考，河北作为一个高考大省，高考的难度也称得上是困难模式，在这样的困难模式下，催生了名震全国的衡水中学。刚好我所在的县城靠近衡水市，臣服于衡水中学令人乍舌的高考成绩，我们学校在我高三那年也轰轰烈烈地搞起了衡水模式。

当时学校规定无论离家远近全部学生都要住校，于是每天早晨五点钟，天都还没亮，我们寝室的闹钟便一个接一个的响起，接着就得在十五分钟的时间内穿衣服刷牙洗脸，然后飞奔向操场集合跑操。跑操之前要以班级为单位排好队，拿着小页的资料高举着大声朗读，班主任会在一旁巡逻，没带资料的同学会被严厉批评。之后就是整齐划一的绕着操场跑步，跑步的时候每个人之间的间距很小，所有人步速必须保持一致。由于我们之间靠得太近，所以经常会有同学的鞋在跑步的时候被踩掉，但踩掉之后也不能去捡，只能等跑操结束之后再回头去找自己的鞋。北方凌晨的冬天寒风刺骨，有时候跑完步还会被冻得直哆嗦。回到教室就是早读，大家开始泱泱地背着英语单词或者文言文，我常常因为早上起太早，但又不敢趴桌子上睡，背着背着就不知道云游到哪里去了，只能这样晕晕乎乎地挨到早餐课间，才能稍微眯一会儿。食堂的饭菜特别难吃，经常打的饭我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就这样还得一听到下课铃就跑着去食堂，因为如果去晚了，连馒头渣儿都吃不上。吃过早饭，就是一天满满当当的课程加自习：上午下午各四节课，还有晚上的三节自习课。一天当中大脑在各学科之间来回转换，作业如纸片般朝我们飞来。偶尔上自习开个小差，跟同学扯扯闲话，一抬头看到大家都在埋头苦学，又开始心怀愧疚。那时候晚自习上到九点五十，比起现在每晚十二点才准备上床休息的我来说，着实不算太晚。但那时候就是困啊，感觉每天都睡不够，最珍惜的就是中午那一小时的午休时间，可到高三后半段，我常常在午休时无法入睡，总感觉头特别重，一闭上眼就心烦意乱，于是晚自习的那最后一节对我来说很难熬，明明困得什么也学不进去，可我还是告诉自己千万不能睡，实在写不下去了就换另外一本资料，时不时看看墙上的钟表，就等铃响那一刻。

长时间睡眠不好，再加上营养跟不上，我的身体拉响了警报，爸妈当时也很着急，到处陪着我看病。我妈后来跟我说，他跟我爸当时都担心我撑不下来高三这一年，想着只要能考上本科，说什么也不让我再复读。

身体上的不适加剧了我对紧张学习生活的适应不良，那些日子里真的没有什么事情能使我高兴起来，况且关在封闭的学校里，生活中除了学习也接触不到任何外界事物。那时候我只盼着，高考快一点来吧，快点让我结束这难熬的日子吧，我觉得自己就要坚持不住了。

除开这些，高中阶段最使我感到遗憾的，是日复一日机械般的学习生活，抹杀了正处在青春阳光时期的我们本该有的天马行空的想法，和对世界最直接纯粹的感受。这种反差是我一开始没有察觉到的，后来上了大学，我忙于参加各种社团，乐于结交各地的朋友，想一扫高中时期的阴霾，但有一天我走在学校的路上，突然发现路边的花开得格外鲜艳漂亮，想来它已经开了好多天了，可我每天在这条路上走过，都没有注意过它。再仔细一想，我有多久没有注意过路边的树什么时候变绿了，今天的天空是不是比以往更蓝了，是否夜晚头顶上还挂着的星星，这些存在于世间美好的东西，这些能直接触动我们内心深处最柔软部分的东西，不才是我们生活的意义吗？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妈妈回乡下姥姥家，在田间地头，看微风吹拂起金黄的麦浪，逮翠绿的大蚂蚱，躺在河堤脚下看大朵大朵飘过的云，那种开阔爽朗的心境，是之后很少再有的，这也是用心去感受世界时我们才可能拥有的反馈。后来渐渐长大，社会化教会我们去跟人打交道，去适应这个复杂的社会，去练就一身能让我们以后安身立业的本领，却没教给我们如何感受这个美妙的世界，如何慰藉自己空虚的心灵。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我的内心毫无波澜，既不高兴也不难过，只是觉得，我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不会有闹钟叫醒我，不用忍受冬天凌晨的寒风，不用抢着去打难以下咽的饭菜，不会有做不完的数学题，不会看到老师因为学生一点小错就大吼大叫，不用担心最好的朋友就在隔壁班，而我们却没有时间多说一句话...

我没有抨击这种教育模式的意图，只能说也许这种模式不适合我。对我来说，面对挑战，即便没有外界赋予的压力，由于内心的不甘落后于别人，我也会习惯性给自己压力；但一旦外界的压力如洪水般涌来，对于十八岁还未经历过什么风雨的我来说，就时时面临着决堤崩溃的危险。

好在，我坚持下来了，顺利走完了高三这一段路。可是我目睹的那些没能顺利走过来的善良可爱的同学们呢，如果没有这样的高三，他们的人生将会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