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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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来自于前些年的一个梦,那段时期我的睡眠质量很差,很多个夜晚都是眼睁睁看着窗外的天色亮起,却没有丝毫的睡意,偶尔入睡也是恶梦连连,然后从梦中惊醒,因为这个梦的感觉过于真实,整体我没有做太大的改动,因为是梦,很多情节和场景会有跳跃,我只是在这些片段之间做了一些自认为合理的衔接,但愿不会曲解了梦的原意。


1

晓枫到达这个小城的时候,正是春夏交际,那段阳光明媚微风和煦的日子。他背后背着大大的登山包,手里拖着一只做旧的行李箱,像是一个有着丰富过往满载着故事的人。

这是一幢孤零零年久失修的楼房,外墙上的粉刷一大部分已被风吹日晒的斑驳了,墙壁上废弃的霓虹广告招牌附近,有几片“命悬一线”的墙灰,被回旋的风吹的一张一合,来回拍打着灯箱框和墙面,发出“啪啪”的声响……楼房后面是一片宽广的草地,仅有几棵无任何排列规律的树随意生长着,懒懒的,仍枯黄着树叶不肯换装,树干很高,不会阻挡住视线,让人一眼望去,有种迷路的错觉。由于距离繁华的城中心比较远,这里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午后的这条路上,甚至没有行人,一幅外婆家田园生活梦幻般的恬静,完美至极,毫无疑问,这正是他心目中的世外桃源,晓枫在那一瞬间,更加坚信了自己的选择。

“大娘,您好!请问这楼里有没有能住宿的房间出租?”晓枫兴致勃勃地对着蜷缩在角落里瞌睡着的老妇人问道。

老妇人缓缓抬起头,望了望晓枫那张被阳光灿烂了的脸庞,神情冷漠地说:“没有”。

“大娘,这里的风景太迷人了,我想写生,最多住两晚,画完就走……”晓枫依然没有放弃。

“一晚100元,大门右手边第二个房间”大娘瞬间转变的态度,令晓枫喜出望外,“钱真特么是个好东西”,晓枫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一句,“谢谢大娘!”晓枫掏出钱夹付了两晚的房费,内心雀跃着,不由加快了脚步奔向楼里。


2

尽管外观破旧不堪,房间里还算整洁,晓枫非常肯定这房间前不久刚刚被打扫过,地面上两处不平整的低洼里,仍残留着些许潮湿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床榻、书桌和靠椅淡幽幽的木香味儿,阳光透过窗,斜射在地面上那两处潮湿的低洼附近,不用等到夕阳落山,就会被晒的干透了,空气中飘荡着微小的尘埃像是被光束牢牢套住了,反复地回旋着,不肯回到阴暗中去……

晓枫放下大大的登山包和行李箱,紧贴着床头边墙壁的阴暗处,就像两位不速之客一个站着,一个倚坐着,洗手间里水龙头缓慢的滴着水滴,这种安静与松弛,让刚经过一夜车旅奔波的他,突然感觉到无比的困乏,晓枫一头将自己埋在蓬松的夹杂着阳光混着薰衣草香味儿的被子里,眨眼间就睡着了……

一声闷响伴随着巨烈的震动将晓枫从甜美的睡梦中惊醒,他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没等他回过神儿来,又是一声闷响伴随着震动,晓枫感到一种不可预知的恐惧,如同这黑暗,似要将他整个吞噬,他几乎是从床上一下子弹了起来,背部紧靠着墙壁坐在床头,眼睛死死盯住房门的方向,想象着房门可能随时会被突然推开……他不敢再去继续想象之后会发生怎样恐怖的情景……又是一声闷响伴随着震动,立刻又恢复了平静......晓枫发现这种声音是极其有规律的,声音的强弱,间隔的时间和震动的力度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而且,他能肯定,这声音就是从这个房间的地下传出来的,不知不觉,晓枫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在之前的慌乱中举手无措,平静下来之后才发现,视线也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窗外银白色的月光隐隐地透过玻璃,其实房间里的光线足以使他轻易地找到了门框边的灯开关,或许是因为灯泡距离地面太高不易打扫,布满的灰尘将灯光遮罩得暖暖的,甚至让人感觉有些温馨……

晓枫一边走向卫生间一边脱去身上的衣服,锈迹斑斑的淋浴喷头滴漏着水滴,他扭开水龙头,清凉的水喷洒在他健美的身躯上一阵凉意,发自内心的舒畅顷刻遍布全身,以至于遮掩不住他脸上泛起的惬意的笑容……

晓枫关了灯平躺在床沿边,悠闲地点燃一支烟,烟雾时不时会顽皮地在窗口射进的月光里探个头而后缓缓散开,留下妖娆的曲线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的模糊,耳边的闷响不知何时已停止了,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安静,环境亦是,内心亦是……

一连串铰链传动的噪音打断了晓枫的安逸感,他矫健地从床上跃起,迅速来到房门边,关上房间内的灯,透过门缝,注视着走廊。走廊上没有灯光,一片漆黑,忽然,正对着大楼左侧第二个房间的那扇沉重的电梯门打开了,两个身着白色连体工装服面戴白色口罩的人,推着一个类似医院病床的平板推车,沉默着从电梯里走出来,推车上一块长方形的物体冒着不知是热气还是寒气,上面遮盖着一块巨大的白布,白布和两人身着的白色工装服上面凌乱的黑红渍迹,在电梯里射出的雪亮的灯光下格外醒目,晓枫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切,直到推车消失在大楼入口处的楼道里,电梯门缓慢地关闭了,又是一阵铰链传动的声音,不一会儿,楼外响起卡车引擎的声音,而后,渐渐地远去了……


3

清晨,晓枫起了个早,背起画板走出房门,当他走到楼道里,忽然想起昨夜的经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任何人,于是,小心翼翼地走近电梯前,电梯沉重的大门,死死地关闭着,而且,晓枫发现这个电梯有些与众不同,墙壁上并没有电梯按钮,这说明,进入大楼的人,不可能轻易乘电梯到地下室去,只有一种可能,地下室的人操作电梯升上来,上面的人才可以进入电梯之后到达地下室……难道这里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晓枫犹疑着走出大门……

阳光虽然明亮,但并不会感觉到炎热,微风迎面吹拂,令晓枫的内心淋漓畅快……

楼后的那一大片草地上,杂草丛生,远处几株枝干略高的野花仍未凋零的花瓣周围,萦绕着两只粉黄色的蝴蝶,它们嬉戏追舞着,时不时地碰落几片残败的花瓣,盘旋着落下,碧绿色的蚂蚱在浅草中跳来弹去,偶尔,叶片上的露水被弹起到空中,折射出七彩的炫光,恍如梦境……

晓枫找了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架起了画板,拿出油彩、画笔,眼前怡人的美景将他的思绪重新拉回了现实......

下周就是学校毕业写生的最后期限了,一筹莫展的晓枫一连几天都在学校的图书馆内寻找灵感,堆满了各种书籍、杂志和报纸的桌面上凌乱不堪,他像一只藏匿在冬季枯竭的树林里的饥饿野兽,疯狂地掀起乱石与落叶寻找食物一般,在面前的一片狼藉中搜索着,忽然,新闻版面上的一张照片映入他的眼帘,一幢残破的危楼,孤独地伫立在宽广的原野中,他仿佛闻到了被阳光蒸腾过后,弥漫在空气中的松软土壤和野草的香气,他仿佛看到了遍布荆棘幽深小径的尽头,一户民居屋顶上的袅袅炊烟......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出行的决定,相距几百公里,周五一大早出发,火车转乘汽车,当晚就可以住在那个小城了,住两晚,周日返回学校......他心里默默地盘算着,即便那篇新闻有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标题“寂寂小城,三人失踪”,这也没能令他迟疑片刻。

一切都很顺利,一幅完美的作品诞生了,晓枫为它命名《梦境》,只因眼前的美景真实得似乎都有些虚幻了。晓枫面带微笑满足地倚靠着背后的树干坐在草丛里,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茎秆里的一缕汁液,在舌尖泛着淡淡的甜味,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如,这种感觉是极其陌生的,以至于他不由地回想起,当他孤身一人离开家,进入一个遥远陌生城市的那种感觉,这种对比,方能让他确认,此时此刻,他所感受到的,不是那种孤独、无助。


4

夜,真安静啊!晓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月光从窗口鬼鬼祟祟地探进了头,桌前靠椅的靠背被月光拉得很长,牢牢的抵住了房门,虽然没有耳边熟悉的闷响,没有地面恐怖的震动,他也一样无法入睡,在这个小城的最后一夜,他想让自己就这么清醒着,他想记住这种无忧无虑,甚至有点无所事事的感觉,他索性拉开房门,走到漆黑的走廊上,经过那扇厚重的死死关闭着的电梯门,继续往走廊的深处走去。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脚步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这条幽深的走廊,从未被阳光直晒过,散发着一种特有的潮湿的霉味儿,越往前走,空气越加潮湿,霉变的味道越重,晓枫将右手水平伸起,指尖在墙面上划过,潮湿的墙面经他的手指触碰,似乎有什么滑落。他不知道这条走廊到底通向哪里,黑暗甚至让他暂时丧失了方向感......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铰链传动的声音,晓枫的脚步慌乱起来,右手和墙面突然失去了接触,当确认凹陷进去的是一个房间的门廊后,他转过身,将脊背紧紧地贴在房门上,屏住呼吸,好让身体完全隐藏在凹陷的阴影里。这时,沉重的电梯门再一次打开了,雪亮的灯光从电梯里射在对面的墙壁上,由一条细线慢慢变宽,两个身着白色连体工装服,带着白色口罩的人,推着一辆平板推车从电梯里走出来,推车上一块长方体的物体,散发着寒气,是的,晓枫此时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随着电梯门打开后,整条走廊咄咄逼人的寒冷。那两个人一言不发,动作娴熟地将平板车推过走廊,转向大楼的出口。晓枫在阴影里默默地注视着,直到他们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这时,电梯门正在慢慢地关闭,晓枫不暇思索地从阴影里冲出来,在电梯门即将关闭上最后的瞬间,他敏捷的一个侧身,成功的进入到电梯里。

一个短暂的停顿后,电梯开始缓慢的下降,随着“嘎啦嘎啦”铰链传动的声音,电梯光滑的四壁正在缓慢地向中间靠拢,原本是空空荡荡的宽敞的电梯,慢慢的变得越来越狭窄。忽然,晓枫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拼命地用双手推着缓缓压向自己的轿壁,双脚在满是黑红污渍滑腻的地面竭尽全力地蹬踹着,试图让它停下来,可他的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他用尽全力大声呼喊着:有人吗?救命啊!......救命啊!!!呼救的声音顷刻间就被四周的轿壁反弹回来,震的他感到一阵晕眩......轿壁依然没有停止收拢的动作,慢慢的,晓枫的手脚已不能舒展了,指甲在空中胡乱地抓挠着,他像一棵枯树在越来越狭小的缝隙里伫立着,他被压迫的已经不能呼吸了,视线渐渐的模糊不清了......他仿佛看见自己扭曲的身体,被人重重地扔到那辆推车上,盖着一块巨大的满是血渍的白布,浑身僵硬地冒着寒气......他想:或许,这一切只是个梦,此时的他,依然熟睡在那个陌生城市里学校宿舍的上铺,鼻子里充满了晚归舍友带回的泡面的味道,耳边隐隐地能听到隔壁楼上传来轻撩慢拨的吉他声......新学期第一堂游泳课,泳池对面的人群中,那位心怡的女生,静静地来到自己的床边,递来一块心形的巧克力,并温柔的唤着他的名字:”晓枫,醒醒!晓枫,醒醒啊!......”他竭力地想睁开眼睛,但不知是眼泪还是血液,粘稠的让他无法睁开,令人窒息的挤压,身体撕裂般的疼痛却又如此真实......

......

明天,还会像往常一样,带着失望醒来吗?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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