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逃离》

《逃离》开创了我读书史上的第一次:第一次马上看第二遍的书。那感觉就像是偶然间捡到的宝石跌落在了石头堆里,不立刻去找就不见了;也像是要辨别出猝不及防地被共振的那根弦。

这本在书柜里站了十年的书,在灾后(7.31涿州洪灾),在女儿升入高三后,被我挑出来看,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受灾后体会到一滴水一度电的珍贵,继而看淡了诸多身外之物,内心恬淡的境界才能承接住只从名字上看就很悲伤的书。为了配合女儿的高三生活,我必须调整自己的状态,让自己松弛下来,只有不急不躁的心态,才能看得下去、看得懂这本书。

加拿大女作家艾丽丝.门罗荣获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被誉为当代契诃夫。尽管我好像只知道契诃夫的《变色龙》和《套中人》,但,丝毫不影响我对门罗的仰视。原本仅是为了附庸风雅,却没想到被真正地触动了。“委屈时,泪水模糊着切菜的刀,抬起胳膊抹掉眼泪,还要继续切;对着镜子拔白头发,看也看不清楚,拔也拔不掉,于是想着是不是该去染染呢;拥挤的伞下,为了躲雨而无意碰撞的胳膊间传递着紧张和兴奋;情感随着一块肥皂、一瓶酱油和一棵葱起着波澜,等等。”你无法言明的情愫,就像痒痒挠在后背胡乱地挠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忽然一下,哎,就是这儿就是这儿的感觉,你自己在书里找吧。

《逃离》这本短篇小说集,共有8个章节,6个故事,均以女性为主人公,她们生活在一个没有时代背景的小镇上,有着共同的特点:有点儿漂亮,但没有漂亮到可以以此为傲;有点儿学识,但没有有学识到可以以此为生;有点儿独立,但没有独立到能够自由;有点儿勇敢,但没有勇敢到真正地逃离。故事在平淡的讲述中开始,在模糊的记忆里再现,在遗憾和无奈中结束。没有热泪盈眶,没有血管暴涨,字里行间像是藏着一根食指,时不时向着你勾两下,就这一勾便调动了大脑的细胞,开始思考。想不明白时,读了又读,翻了又翻,最终发现书里根本没有你想要的答案。很多读者把这种读不懂归咎于翻译,我倒觉得不是翻译得生涩,而是门罗的语言就是这样,她往往仅用一句话带过90%的情节,这90%都要自己去填补,去理解。这种需要带着脑子去看的书,后劲儿极大,看完一周还时常在想着“逃离”。

谁的生活里没有想逃离的时刻呢?鸡毛蒜皮的琐事,鸡飞狗跳的关系,鸡犬不宁的世界,总之一地的鸡毛让我们想要消失、想要哐嘡一声把一切都关在门里面出逃。每次想要的逃离,都是追求独立与自由的宣言,是摆脱桎梏与樊笼的挣扎,也是直面世俗与权威的挑战。可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呢,心若不安宁逃到哪里都是慌乱。

故事简介:

《逃离》

18岁的卡拉在马厩里遇到马术老师克拉克,被其吸引,随后随他离家出走,只为去寻找自己向往的真实生活。婚后拮据的生活、克拉克暴躁的脾气、狭窄的心胸,简单的头脑,让卡拉受尽委屈和压抑。能够给卡拉带来慰藉的山羊弗洛拉丢失后,在隔壁西尔维亚家做帮佣时的卡拉,忍不住自己的伤心难过,向西尔维娅哭诉着自己的遭遇和感受。在西尔维亚的帮助下,卡拉即可逃离了小镇。大巴驶出时,卡拉对未来充满希望,她终于离开了有一个克拉克存在的生活,大巴驶到第三站时,卡拉想到她无法融入没有克拉克的新生活,哭着着给丈夫打电话,让他马上接她回家。

卡拉像是被驯化的大象,也像把头迈进沙子里的鸵鸟,一边安静地过着日子,一边抵挡着逃离的诱惑。她佯装不知被丈夫杀的山羊、她有时还是想逃脱的欲望就像扎进肺里的一根刺,深呼吸时还会隐隐作痛。。

《机缘》、《匆匆》、《沉寂》

21岁的朱丽叶,喜欢古典文学,正在做博士论文,在大家眼里她聪明、古怪,而且孤独。在一次乘火车出行时,结识埃里克。不久后,朱丽叶作为不速之客出现在了埃里克的家里,并留了下来,没有结婚的情况下生了一个女儿。

女儿13个月时,朱丽叶带着女儿回到家乡探亲。她推着女儿在家乡的街道上找洗尿片的肥皂时,有种幸福感和成就感,她在用不婚而育展示一个女学究、书呆子的勇敢和独特的“自由”。在此期间埃里克跟旧女友多次发生关系,导致感情破裂,貌合神离。

女儿13岁时,埃里克出海遇难。

女儿20岁时,没说再见就离开了她。女儿在极端饥渴、孤独、不幸福下,参加精神平衡组织。女儿6个月未曾联系朱丽叶,后来间断寄没有落款的明信片,再后来就没有了消息。

女儿出走后,朱丽叶在图书馆做起研究工作,后在电视频道做访谈节目,成了知名主持人,交过几个男朋友。她就这样一边老去,一边揣摩着女儿的生活,或清贫或富裕,一切都只能是猜测,是等待。

《激情》

格雷斯,3岁时母亲去世,父亲移居再婚,由舅公(编藤椅)舅婆带大。

20岁中学毕业的格雷斯在一家旅馆打工,一次用餐中,应允了莫里的外出邀请,继而成为男女朋友,并很快融入到莫里的家庭,与莫里的妈妈特拉弗斯太太尤为投机。

感恩节的上午,格雷斯在莫里家里不小心划破了脚。莫里同母异父的哥哥尼尔医生给格雷斯处理完伤口后,带她去打破伤风针。之后带着格雷斯出游,教她开车,跟她聊天,带她去买酒,等等。把格雷斯送回家后,尼尔开车撞桥墩自杀。

为什么格雷斯觉得想要跟莫里结婚是对自己的背叛,可跟第一次见面的尼尔出游却不是背叛?尼尔承受了什么,又承受不了什么,让他最终选择结束生命?需要读者自己去脑补空白。

事情发生之后,莫里给格雷斯写了封信,大意是:只要你告诉我,你是被逼的,我们就还可以继续。格雷斯回复了五个字:我是自愿的(并没有歉意)。

格雷斯拿着莫里爸爸给的一千元支票,开启了新的生活。

若干年后,格雷斯老了,为了安放她陈旧的迷惘和自责,她从事了一次重返故里的远征。在莫里家的旧址前回忆着以上的事情,有些地方她忘记自己忘记了。

《侵犯》

哈里、艾琳、劳莲和德尔芬半夜开车离开小镇,带着另一个“劳莲”的骨灰,要找一片雪地,将它洒落。

劳莲是哈里和艾琳的女儿,聪明又另类,叛逆又早熟,不合群,被同学孤立。德尔芬是一家旅馆的女招待,在一群偷偷溜入咖啡厅的女孩儿们中间认识了劳莲。对劳莲特别喜欢、特别照顾。在劳莲把她视为朋友后的一天,德尔芬给劳莲讲了段经历:她年轻时生过一个女儿,因自己养不了将其送人,现在她找到了这个女儿,此人正是劳莲。吓坏了的劳莲回到家中,告知了父母此事。全家进入一级戒备,从不锁门的家,连窗户都关的死死的。

哈里把德尔芬请到家里,也给她讲了一段经历:他和艾琳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他们就领养了一个孩子,叫劳莲,几个月后艾琳却怀孕了,对于即将到来琐碎的生活,艾琳觉得不堪重负,情绪失控的情况下,把领养来的劳莲放进婴儿筐,开车去往朋友家。路上出了事故,婴儿筐被甩到车外,领养来的劳莲摔死了。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女儿,起名也叫劳莲。

你猜哪个才是真正领养的劳莲,哪个才是哈里和艾琳的劳莲?侵犯,又是谁对谁的呢?还是要从书中的留白处找答案。

《播弄》

26岁的若冰是名护士,与在青春期停止发育,并患有哮喘病的姐姐一起生活。5年来,若冰每年夏天都要到五十英里外的城市看一出戏。用这短暂的休憩来换取面对生活的勇气。

一次看戏时,若冰把手包丢在了剧院的洗手间,她在回去寻找的路上遇到了遛狗的丹尼尔。没有带钱出来的丹尼尔邀请若冰到他的钟表铺拿钱借给她,并给她准备些吃的,填饱肚子才能享受旅途的快乐。他们吃着晚餐,喝着酒,聊着天,听着音乐,暗动的情愫慢慢滋生。最后一班火车启动前,他们在火车站附近散步,聊起名字,聊起家乡,聊起明年的这个时候若冰再来还钱,同样的妆容,这一年里不写信,只需互相记得。他们像恋人一样吻别,重复着“重要的是他们相遇了”。

一年后的夏天,若冰来到丹尼尔的钟表铺,“丹尼尔”冷漠地看着她,对她一言不发,并不耐烦地关上了房门。

感受过被光照亮的日子,其他都是将就,之后的若冰一直没有结婚,成为精神科医生的她会跟治愈的患者发生关系,并不以为然。

40年后,在若冰工作的医院,她再次见到了“丹尼尔”。查看“丹尼尔”的资料时,一切真相大白。简直不可思议,她不能接受,也不愿给播弄一个原谅的机会,她想如果在见面的事情上没有成功,那必定是因为绿裙子的关系,那天她穿的不是同一条。接受不了现实时,总要给它找一个合理的原因。

为什么后来的“丹尼尔”加了双引号,也得从书中找。

《法力》

伐木厂老板的女儿南希,热情、开朗,还有些单纯。在准备与威尔夫医生的婚礼期间,威尔夫的表弟奥利来访浅住。南希和奥利很谈得来,聊聊天、打打牌、斗斗嘴成了他们的日常。为了炫耀,南希带奥利去见她的高中同学泰沙—一个有隔空看物特异功能的姑娘。奥利对泰沙很感兴趣,并写了一篇报道,引来很多人关注泰沙。奥利联系多方机构对泰沙进行研究,后因经济萧条研究没能再继续下去。和奥利结婚后的泰沙,随奥利到处演出,不堪重负的泰沙慢慢看不到隔空的东西了,他们只能靠奥利设计的小把戏继续表演下去。终有一日,泰沙看到窗帘后面的苍蝇堆,也看到了奥利上衣口袋里把她送往精神病院的文件。

67岁的南希在丈夫去世一年后出游散心,途中偶遇奥利。叙旧中,奥利说泰沙已经死了,南希沉默着,并未告知她去精神病院探望过泰沙。在南希住的旅馆里有两个床位,无处过夜的奥利说:不了。

我一直都没搞清楚泰沙到底是死是活,直到几分钟前,我恍然大悟,哦,原来她……

书摘:

《逃离》

但是对于卡拉来说,最能排除烦恼的还是上厩棚去为自己找点儿什么杂活来干干。

她取出土豆,开始削皮,可是她的泪水不断地涌出,使得她没法看清手里的活。

仿佛克拉克是只臭虫,他手指一弹就能从自己衣服上把他弹飞似的。

她像是肺里什么地方扎进去了一根致命的针,浅一些呼吸时可以不感到疼。可是每当她需要深深吸进去一口气时,她便能觉出那根针依然存在。

《机缘》

人们总是迅速地指出与聪明必然共生的一些缺点—她连缝纫机都玩不转啦。

催人上车的声音响起了,新鲜空气被拦在了外面,列车有一些似乎挺不情愿的转轨动作。

她发现自己曾以为大有收获之处,现在却显得晦涩不清与模棱两可。

他想跟人聊天的渴望要大过我不想跟别人交谈的程度。

每回他们经过一条通向房屋的车道而没有拐进去,她总有一种得到缓刑的感觉。

她好不容易才将艾罗驱赶开去,还不是赶出房间,而仅仅也许是赶到了老式冰箱的阴影背后。

在这里,黑暗已经开始在越聚越浓了。

树太大,而且簇拥在一起,没有一点自己的个性—它们胡乱凑到一起就成了一片森林。

很少人,非常非常少的人,才拥有宝藏,如果你真的拥有,那你就千万不要松手,你必须别让自己路遇拦劫,从自己身边把它丢失了。

《匆匆》

的确,教书教了那么多年,他却始终未能在任何一所学校里当上校长,她猜想这就是他倒胃口的原因。

可是现在,白发一绺绺地披垂着,亮亮的眼睛在几乎没有的眼眉下焦急地瞪视着,她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古怪地变老了的小孩。

哦,她终于来到这里,在做补偿的工作了,像任何别的年轻女子那样,推着她的娃娃,为洗尿片的肥皂而操心。

可是有时候—特别是现在,回到了家里,她没有结婚这件事给了她一种成就感,一种傻乎乎的幸福感。

你是无需既喝酒又抽烟才能享受到美好时光的。

她害怕再说上一句,她的嘴就会将她那颗冷酷的心如实暴露的。

他意识中的某些房间的门关上了,窗户被遮住了—那里面的东西被他认为是太无用、太不光彩,因此也无需重见天日了。

这个梦里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怖,倒不是那种吓得你险些魂不附体的恐怖,却是能从你血管的最狭窄处穿过去的那一种。

萨拉高兴和兴奋得什么似的,想伸手去取她够不着的梳子,取不到只好改变主意,用手指去尽可能地把头发理理顺。

《沉寂》

她发现自己很容易就陷入的那种溺爱,却佯装生气的母亲们的谈话。

“性灵”这两个字让她作呕,什么东西像是都能往这个筐里装,从祈祷之轮一直到大弥撒。

她还试验了多种多样愚蠢的小把戏,例如用几步路去到电话机旁呀,以什么姿势捡起电话筒呀,怎样呼吸吐气呀。“千千万万让打来电话的就是她呀。”

这样的白天变化、季节嬗变的迹象与预示,对于她,有着一种未曾预料到的摧毁性的效果。

她来到此处后,仍然是生活在埃里克振动的余波之中,并未完全明白埃里克已经不在了。

她像更谙世故的人在等待非分之想、自然康复或是此等好事时那样,仅仅是怀着希望而已。

《激情》

我寻思人年纪一点点变老,同情心也是会产生变化的,情感是会受到洗澡盆左右的。

我不是说他没有幽默感,但是有地时候最嘻嘻哈哈的人反倒很忧郁。

她所有的动作也变得僵滞了,现出的慈爱似乎很偶然很冲动,眼角透露出一种带泪的微笑。

这件事她做的挺傻的,却还很认真,就跟一个人在从一朵花上揪下花瓣似的,就剩下没有公然这样地喃喃自语了:他爱我,他不爱我。

她竟会想到要跟莫里结婚,这不是莫名其妙吗。这简直就是一种背叛,一种对自己的背叛。可是和尼尔一起坐车出游却并不是背叛,因为对于她熟悉的一些事,他也是有所了解的。

喝酒,有瘾想喝酒—那不过是分散注意力的某种方法罢了,跟别的方法没有什么两样。

《侵犯》

他还在希望帕拉基安先生有一天会解冻,把自己一生的故事都向他和盘托出呢。

生活的要义,哈里告诉劳莲,就是满怀兴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睁大你的眼睛,要从你所遇到的每一个人的身上看到各种可能性—看到他的人性。

哈里会觉得嘲弄纽芬兰人的笑话是不该对劳莲说的,但劳莲听德尔芬讲了以后还是尽责地笑了。

新雪上已经多了一层淡淡的灰色,好像是隔了一夜它已经老了许多。

《播弄》

你无法想象,她竟然具有如此惊人的洞察力,能够捕捉到别人—比她幸运的人的愚蠢之处。

然而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使她充满自信,认为她即将回到里面去的那种看来是那么临时将就不能令人满意的生活,只不过是一个短短的插曲,是能轻松忍受下去的。

她不希望有人问她最喜欢的是哪些作曲家,因为她脑子里想得起来的仅有两个名字,那就是莫扎特和贝多芬,而且她也说不清楚他们中究竟谁作了什么曲子。

一个满脸正经的姑娘是会让自己的容貌打上个折扣的。

这次谈话越来越像是两个人默契达成的一个花招了,就如同是掩饰他们之间正越来越无法避免,越来越感到必须要走的那一步通常得有的纱幕。

当她用自己的手指抚触某个印出来的地名时,没准触碰到的正是他此刻所在之处呢。

她现在任何时候都有所依托了,她感觉到有一种光芒在照亮着她,照着她的身体,她的声音以及她在做着的一切事情。

还是别试着逃避了,而是要正视这个打击。如果你暂时逃避,就仍然会一而再地受到它的打击。那可是当胸的致命一击呀。

事情全都在一天里,在几分钟之内便被破坏了,而不是像这类事情往往会的那样,是经过反反复复、走走停停、希望与失望,漫长的拖延,才彻底垮台的。

她绝对不想在自己的心里给命运的播弄空出半点感激的位置。

《法力》

我反正不喜欢睡袍,因为到头来它们总是在你腰上堆成一团。

树墙挡得连一丝风都透不过来,也无处能让人藏身,树枝老是想扯拉他们的衬衣。

她是个敢于从井上挂着的任何一个勺子里喝未经处理的水的姑娘。

在你经过的时候,这些店里播放的音乐劈头盖脸地朝你袭来—简直都能把你打倒在地呢。

近十年或十五年以来,她的确是很花了些时间在强光底下审观自己的那张脸,使自己看清化妆是不是真的起了作用,或是好决定是不是真的要开始染头发的时候了。

每天晚上都跳舞,十位老太太配一个老头儿。

也许他像有些男人那样,菜上得不够及时就觉得是受到了轻慢。

他种蔬菜,跟野鹿一起享用。

因为他们已经老了—当然也并未老得那么厉害,不过已经老得会显得不怎么雅观并且荒唐可笑了。

路会很好走,如果你熟知如何轻装上阵的话。

她希望要做的,不是生活在过去之中,而是将它的帷幕拉开,以便能好好地看个明白。

现在她的眼睛闪闪发光,似乎她已经把里面的沙子清洗出去了,她的声音也亮了,似乎嗓子被清泉洗涤过了。

得以赦免的感觉,使得周围的空气都明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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