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临行前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要说温从戈,他也确实有本事,一朝隐忍不发,踩着尸山血海,凭着行事果决,谋算过人,一步一步走到了霍潭下首。
而霍潭,是温从戈的杀姐仇人。
换做别人,哪还能有温从戈的心性?别说兢兢业业当了仇人那么多年的鹰犬,就是与仇人朝夕与共时迎面含笑恐怕都难。
“温公子当上副楼那日,便以职权之便,将楼中大部分人调出,然后…开始了行动。他是一个人行动的,所以那一晚发生了什么,除了温公子,谁也不知道。”
宴清说到这儿不由得顿了顿,他不得不暗叹一声儿佩服,当时即便大部分人走了,可霍潭身为一楼之主,别说他自己,就是身边的人,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温从戈一个人,不仅杀翻了,还把霍潭剁了。于是关于记录册上剩下的事,他尽可能地言简意赅。
“记录册上,只写了霍潭的死状,他被剥皮抽筋剔骨,悬尸高阁。与墨煦姑娘一事有牵连者,被一并根除,据说,连孩子都没放过。待黎明之时出任务的人回来,大局已定。”
“温公子就这般成了第七代楼主,以雷霆之势镇杀不服者。迄今八年之久,旭暗的势力全部捏在温公子手里,现如今也还是能者来之,来者不拒。除此之外,我实在挖不到了。”
宴清能只身一人在那座山上查到这么多,已经实属不易。虽是寥寥数字,却也道尽了温从戈的大部分过往。
魏烬光是知道这些,就已然觉得气闷。更多没有深挖出来的属于那人的苦痛,已经不需要再探究了。
丝丝缕缕的痛渗透到魏烬的心肺,心脏像是被荆棘缠绕勒紧一般地疼着。宴清沉默着看着自家主子弓下身子,手指死死地揪着前胸的衣襟。
那是感同身受一般的疼痛,据说当爱到极致的时候,这种感同身受,是有可能发生的。
他若是知道温从戈会过得这般不好,当年不如不离开。
待魏烬缓和过来,宴清方才继续开口,脸上带着疑惑。
“我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次上山,雾孤山上的机关阵法,薄弱了许多。”
……
一年岁尾,新旧之交。
腊者,猎也,言田猎取禽兽,以祭祀其先祖也。
腊者,接也,新故交接,故大祭以报功也。
腊者,逐疫迎春,腊祭祖先及五位家神⑴。
腊月三九天,气寒西风起。
不知不觉,冬月过去,腊月初六,入三九天。
酒馆的小丫头无家可归,便将酒馆当了家,准备着购置些腊八要用到的东西,又要准备年节用品,便歇了一天业。
红秀干脆拉着魏烬当苦力,此时的他,正坐在大堂等着和那帮小丫头一起出门采买。红秀托着下巴看了看魏烬,又看了眼二楼温从戈的房间。
虽然两人相处起来与平常无异,可她总觉得这几日,这俩人的气氛怎么看怎么不太对劲。
就,怪怪的。
魏烬察觉到红秀的视线,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穆芸杵了杵红秀的胳膊让她回神,她收回目光,那丫头抬了抬下巴,指了指门口。
“看门口。”
红秀偏头看去,就看到门口站了个人。那人眼覆白纱,着月白色长衫,袍尾绣飞云仙鹤。
她扬着笑走过去,开口说道:“对不起啊客官,今儿酒馆不开张。”
孟虞尘勾唇笑了笑,亮了一个令牌:“我不喝酒,我找人。”
那是温从戈予他的,红秀一眼便认出,忙恭敬地请他进门,岁三从二楼楼梯跑了下来,绕着孟虞尘叫了两声儿。
孟虞尘弯下腰抚了抚狼犬,魏烬站起身,刚要询问,温从戈便已经站在二楼笑吟吟开口。
“虞尘,等你好久了,我家岁三都知道你来了,快上来。”
魏烬抬头只看到温从戈进门的背影,想上楼探究时,红秀已经招呼着他出门,不得已,他只得先陪小丫头们出去采买。
孟虞尘被岁三叼着衣角牵上了楼,他摸索着把门关了起来。
温从戈面色苍白,额际还带着几分薄汗,他一手臂搭椅子,手臂露出来的部分,布满了侵占着脉络与血管的紫红痕迹,一手抱着刚喂过奶的小豹崽子,慵懒地看着桌上临时画出的地图。
孟虞尘摸索着走到桌边,开口问道:“你请我来,是哪里不舒服吗?”
温从戈嗓音低哑:“没有的事儿,我身体好得很。”
也亏得孟虞尘看不见,温从戈才能如此扯谎,他那脸色,比死了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请孟虞尘来,倒也不是哪里不舒服,而是为了药方的事。
只是连着几夜引沉毒,身子愈发虚弱,状态也实在不好,方才起身开门都虚耗了大半力气,不然也不至于请一个有眼疾的人亲自跑一趟。
温从戈的指尖无意识地颤了颤,只得攥紧指尖遏制着手臂的颤抖,他抬头看着孟虞尘覆着白缎的双眼,用脚勾了把椅子给他。
孟虞尘察觉到身后的椅子,便坐了下来,岁三立在俩人中间,嗅了嗅孟虞尘的手。
孟虞尘抚了抚岁三,犹疑道:“那你…是想问解毒的事?”
温从戈轻笑一声儿,撑着力气,给他倒了杯水放到手边儿。
“我若是现在问你解毒的事儿,那不是强人所难?找你来是因为云鹤告诉我,治你眼睛的药还差一味,我打算带人去。”
那张药方才是强人所难,可这人居然告诉他,就差一味了?
孟虞尘捧着茶杯神色微怔,转了转头,奇道:“那么多奇珍草药你都找到了?”
温从戈垂眸半晌,揉了揉小豹子肚子:“嗯,能用钱解决的,都不算事。”
孟虞尘咋舌:“你还真是下了血本,那得多少银子?”
温从戈捏了捏鼻梁,说道:“那点银子,同你与孟老往我身上砸的药材相比,不值一提。”
孟虞尘一时无语,甚至觉得温从戈这厮是鱼的记忆。他们当年能那么砸药材,归根结底,是因为药材来源于温从戈本人,怎么在温从戈这儿,那些药材就是他们出的了?
温从戈看他那纠结模样,抬手拍了拍他的发顶:“好了,分那么清做什么。等我找到最后那味药,你就可以看见了,开不开心?”
开心…个鬼哦。
孟虞尘皱了皱眉,问道:“差哪一味?”
“差的是千年雪莲,我托人打听过,世上仅存的三株,下落不明。”
孟虞尘微微垂头,抿了口水:“我想想能不能用别的药替代。”
温从戈直身拍拍他的肩膀,勾唇笑了笑:“不必如此,千年雪莲虽然难找,但幸运的是,我的人在怡枫苑打听到了消息。怡枫苑在拍千年雪莲的地图画据,报价千两黄金。也有人找到我的人,意思是,出价黄金万两,要这株雪莲。”
孟虞尘张了张嘴,半晌方才找回了声音,气恼开口:“你拍下来了?报价就千两黄金?还只是一份地图?拿都未必拿得到,你疯了吧?留着银子干点什么不好?”
温从戈倒了杯水,执杯抿口润了润嗓子:“我亲自去一趟,你还怕银子打水漂?”
孟虞尘蓦然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温从戈想抽手时,已然被扣住脉门听了脉。
孟虞尘面色难看:“温从戈你他娘的是不要命了是吗?”
温从戈轻咳一声儿,知孟虞尘是真的生气了,忙从人手里把手抽出来,乐呵看人。
“诶呀,我这不是还活着?没事的,别生气,这几天下来,我可已经疼习惯了。”
孟虞尘转过身子不说话,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非给温从戈扎成个哑巴。
温从戈摸了摸鼻子,深吸口气,身上力消,他将手上的小豹子放进人怀里:“我的事,容后再议,你帮我看看这小家伙。”
小豹子不过巴掌大小,这几日胖了不少,也长了一圈儿,从一个扁毛耗子变成了圆肚耗子。
孟虞尘一开始以为是要给虽然看,结果只觉得手上毛茸茸一团,他忍着没把那小东西扔出去,皱着脸问道:“你养了只老鼠?”
温从戈疑惑地看了一眼幼豹,大抵是爹看儿子越看越喜欢,他没好气儿道:“那是个小豹子,哪里像老鼠了?”
“这你不是应该找兽医吗?”
温从戈哪里敢说,他只不过是想转移话题罢了。
他轻咳一声儿:“找你也一样,你快看看。”
孟虞尘摸了摸小家伙脖颈,幼豹挣扎着发出撕哑叫声,惊动了狼犬,温从戈抚了抚狼犬脑袋安抚着,岁三这才安静下来。
“外力伤,活着便是侥幸,这个位置…嗓子很难愈合,后续你会发现,它连叫都不一定叫的出来。”
“不过,摸着心脉倒是无碍,能活。”
得了孟虞尘这句,温从戈心下稍安,不就是不能叫唤么,没事。
他从他怀里把小豹子接过来放在腿上,抚其安静下来。
孟虞尘蓦然轻笑一声儿。
温从戈微微抬头:“笑什么?”
孟虞尘抿了抿唇,却还是难掩嘴角上扬:“看不出你还有这时候,你不觉得,你颇像哺育孩子的娘么?”
温从戈被人说得愣住半晌,无奈勾了勾唇角:“不像,少浑说。”
狼犬抬起爪子,搭在温从戈腿上,舔了舔小豹子短小毛发。温从戈腾出手挟着狼犬腋下给其借力依靠着,抬眼又抿了口水。
孟虞尘敛了玩笑神色,说道:“千年雪莲,只长在雪山极巅,从你目前的脉象看,还是别去了。我的眼睛,可以再找机会。”
温从戈扯唇笑了笑,把杯子放下,抬手理了理他鬓边碎乱发丝:“我拒绝。虞尘,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眼睛,不惜任何代价。”
就在温从戈重新倒了一杯水拿在手里的时候,孟虞尘伸手揪着他的衣襟用力一拽,温从戈身子不稳前倾,差点儿撒了手里的一杯水。
孟虞尘眉尖微蹙,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温从戈,你的理智呢?你自己也知道千年雪莲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不止你一个人想要。我现在都能拽倒你,你凭什么保证你能全身而退?”
温从戈定定看人半晌,舌抵腮微鼓了鼓,握住他的手掰开。
“凭我这条命。”
孟虞尘快气疯了,这人怎么就这么轴呢?
他豁然站起身,掌间拍桌,桌上杯中水轻晃撒出。
“温从戈,你欠我这一对招子又能如何?”
空气凝滞,温从戈抬头看他,微微眯了眯眼:“孟虞尘,若我没能带千年雪莲回来,我便用我这对招子,还你这对招子。”
孟虞尘心间一跳,他绝对相信温从戈能说得出做得到。他指尖颤了颤,甩袖转身离去。
温从戈几近力竭,靠着椅背额角沁出虚汗,抬手执杯猛灌完一杯水。他将那张地图拿在手里,缓缓呼出口气。
门扉被叩响,温从戈轻应了声儿进,抬眸便见端着药进门的凌知霜一脸怪异。
凌知霜将药碗放到桌上,问道:“虞尘公子怎么瞧着那般生气的走了?你们…吵架了?”
——the end.
【原文共计3600+,以下科普不计入字数。】
⑴五位家神:门、户、宅、灶、井。
腊八节又称为“法宝节”“佛成道节”“成道会”等。本为佛教纪念释迦牟尼佛成道之节日,后逐渐也成为民间节日。
腊月初八有吃腊八粥习俗。据说腊八粥传自印度。
胡桃、松子、乳蕈、柿蕈、柿栗之类做粥,谓之‘腊八粥’。
不同材料亦有糯米、红豆、枣子、栗子、花生、白果、莲子百合等煮成的甜粥。也有加入桂圆、龙眼肉、蜜饯等同煮的。
腊八民俗吃食丨腊八蒜,腊八醋,冰,腊八豆腐,腊八面,麦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