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地主

                    抓地主(小小说)

文/何国华

      开荒是一个贫雇农,无荒可开,一直在大地主家做着帮工。

      春雨一直下着,雨水漱漱地扑打在车窗上,窗上一片模糊,外面什么也看不清。

      开荒摸了摸胸口夹衣口袋里的介绍信,介绍信方方正正地折叠着放在里面。这是县公安局开的介绍信,一路上押解大地主回村接受贫雇农的批判斗争全靠它。

      火车车厢里闷很慌,对面靠窗坐着大地主,紧挨着的是买牛,他和开荒是亲弟弟,也是押解地主的押解员,共同执行这次押解地主的任务。出发前,乡政府党委书记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次特意百里挑二选中了你们俩兄弟押解地主回乡,等着你们胜利归来。

      开荒看看车厢里昏昏欲睡的乘客,心里想着自己的往事。家里一直很穷,父母总希望有自己的田地,在田地上施展力气,取得丰收,有饱饭吃,有暖衣穿。自己出生后,被叫做开荒,弟弟出生后被叫做买牛。一个贫雇农家庭有田有牛的美好愿望就全寄托在这俩兄弟的身上了。

      还有二站路,就到家了。

      地主动了动身子,对紧挨着自己的买牛说:我要上厕所拉尿。买牛说:懒人屎尿多,走吧,我跟着。 开荒说:我也跟着。 买牛说:不用,不用,快到家了,他跑不了。说着话买牛就押着地主走了。

      地主屙尿回来,雨停了,天也开始放睛了。开荒打开车窗,一股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就长长地吐了一口闷气,伸了一个懒腰。他守着地主坐了一夜的火车,实在太困乏了,就闭上了眼睛……

      有人跳车了!有人跳车了!开荒听到叫喊声,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睁开眼时,发现对面靠窗坐着的地主不见了,买牛也低头睡着了。他一脚从茶几下面踢向买牛。买牛惊问道:怎么啦!开荒大吼道:地主跳窗跑了!买牛想也不想地说:我去追。说完话,猫着腰真从车窗里跳了下去。窗外一棵棵刚吐翠芽的柳树倒退着跑远了,火车一拐弯,买牛的踪影也不见了。

      火车一停站,开荒就冲进了值班室。他掏出介绍信,简单叙说了一下过程,值班室马上有人组织巡路工人出去抓地主,还有人摇通了县公安局的电话,大批公安人员也出发了。

        天快黑时,开荒回到了村子,有的人家里点上了荧火虫似的清油灯,还有人摸黑端着饭碗蹲在门口吃饭。进了家门,母亲问:回来了。开荒一声不吭,黑灯瞎火中用瓢舀了一瓢水叽哩咕嘟地一口气喝了下去。母亲又问:买牛呢?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开荒还是一声未吭。

        开荒心烦意乱,呆坐在竹櫈子上。脑子中又在想刚刚经过的几幕。当他和公安人员赶到跳车现场时,地主不见了,买牛一个人抱着一条伤腿哟哟地叫着痛得乱转圈。公安人员问:地主呢?买牛用嘴朝县城方向呶呶后说:往城里跑了。开荒反问说:城里有地主开的粮店和布店,认识他的人多,他往城里跑是嫌不怕被人抓?一领头的公安人员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地主真是狡猾,大家回城抓地主。

      地主跑了,贫雇农斗地主大会开不成了。土改工作组三番五次找开荒问情况。开荒就着急上火,嘴巴角上也冒出了水泡,想开口回答问题,一张开嘴,嘴巴就痛,后来干脆就不开口讲话了。老娘也心痛,有一天告诉他说:外面传开了,说你得了地主的好处,暗中把地主放跑了,地主在台湾享福呢!

      批斗地主大会变成了批斗内奸大会。开荒站在台上一言不发。后来开荒就一病不振,每天拖着个病怏怏的身子。

      买牛住了一段时间的人民医院回来了,土改工作组组织贫下中农敲锣打鼓迎接。买牛一条腿没有好完全,走路一拐一拐,大家慢慢地又叫他英雄拐子。人也调到乡政府当了干部,田也分了,家里也买上了牛,下班回来时,也会喝上点小酒,哼唱几句歌曲。二兄弟却从此断了来往。

      二年后,开荒拖着病体正弯腰在新分得的田里锄草,一辆崭新的吉普车开进了村里,从车上下来几个人,他们是县委书记,公安局长,乡政府党委书记。等开荒直起腰时,他们快步向他走了过来,开荒想,又要开我的批斗会了。县委书记过来抓着开荒的双手说:同志,你的问题解决了,我们冤枉你了!公安局长补充说:地主想偷渡出境被我们抓了。

        开荒现在才知道,买牛跟着地主上厕所时,地主给了他一根金条,并劝他说:你可以用它买好些牛,你哥也不用开荒了。买牛得了金条心里想着,黄牛角,水牛角,亲兄弟,各顾各,就故意把地主放跑了。

      开荒听到这里,想起了自己手牵手长大的买牛兄弟,流下了一行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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