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来看,槐音书院绝不是1736年所建,也绝不是张佩芳所建。一个1732年出生的人,1736年才五岁,怎么可能去建书院呢?从小就在槐音书院读书的张佩芳,恰恰能证明这槐音书院是一座古老的书院,至少在张佩芳来读书之前就已存在了。
从张佩芳在此读书,到在此教授学生来看,当时的槐音书院应该尚好,因为“其左有屋三区,州人士率读书于此。”可见这槐音书院一直是古州学子读书的地方。张佩芳一心想重建修缮的应该是冠山书院,因为那书院已经是久废了。
书生着急的事情,众人往往不急。读书明理之事,往往又没有吃饭要紧。张佩芳去世十年之后,资福寺又迎来了一次脱胎换骨的大变化。
从清嘉庆九年(1804)冠山资福寺所立《重修资福寺真武庙碑记》来看,资福寺今天的格局,就是在这次修缮中奠定的。碑文载:
“州城八里许,有冠山巍巍峨峨,其状如高冠耸峙,独秀群山之上。名公讵乡,或咏或记,勒诸顼珉者,不胜枚举。元遗山韵‘冠山移得近城头’,洵一州之胜境也。
山旧有真武庙、资福寺,未知创自何代。故老相传,系十乡村人所建。祈福祷雨,无不响应。每逢四月八日,佛祖圣诞,十村献戏演会,由来久矣。
但真武庙颓废无存,止留地址。资福寺大殿以及口圣母灵宫、两廊诸禅佛殿、山门四口殿损坏者甚多。左有僧院南房三间,高楼一座。后院有庭房三处,前后数十间,围墙数十丈,俱经风雨剥蚀,日就倾圮。余与居邻唐公府、史公宽每同登山,观此景象,急欲修理,第工程浩大,一二艰成,心常抱歉。
岁在庚申闰四月,旱甚。余与唐、史二公纠十村人众,贤集于寺,呼号祈雨。翼日,甘霖普降,感应之速,未有过于此者。五月朔,十村人等集佛前拜谢。
余等与宋家庄李公口、余公成,后沟村刘公大运、李公江安,聂家庄村王公标、王公凤鸣,冶西村文公文运、霍公口勋、霍公刚,庙沟村闫公宏、白公举,苇池村王公得有、张公入修、潘公和,上义村王公致金,河头村、杨家沟、上庄村人等,同寺僧公议修理,人心莫不踊跃。徒事因禀请州尊,劝捐十村,募及四方,各施善资,以襄盛事,共捐捌百余金。
真武庙改建无梁大殿,费资四百余。资福寺损坏处,即次补修。新建钟鼓楼二座,山门左右各开便门。体制口宅,局势开厂,费资三百余金。
今已告竣,以志颠末。”
资福寺原来非常古老,古老到“未知创自何代”。但是,这庙确是冠山周围十村民众所建,也不会假。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是关系的千家万户吃饭穿衣的头等大事,拜佛唱戏过庙会,这是时至今日都盛行于平定古州村村寨寨的民俗文化,那是骨子里的期盼,声势浩大。
众人拾柴火焰高。十村民众的力量,毕竟不能小觑。这次修复后的资福寺,富丽堂皇,规模也是相当壮观。但从碑文传递的信息来看,这里最古老的是真武庙和资福寺,以前并无钟鼓二楼,是这次新建的。
真武庙,应该供奉真武大帝才对。而真武大帝,又称玄武皇帝,是老子的化身。这显然是道家的道场才说得通。而这“圣母灵宫”,也应该是“天仙圣母宫”才对,那是古老的碧霞元君祠,最早在鲁阳曲阜城。这都与得道成仙的道家有关,可通过十村民众与寺僧公议,这里却越来越靠近佛祖。
冠山,给人的感觉是读书人的家园,应是儒者场所。而从最古老供奉者来看,应该是道家修炼宝地。然而,民众却一直朝佛祖圣地打造,儒释道在此,就这么拧巴。你要说文化,儒者至尊;你要讲心境,道家至高;你要讲眼界,释迦最远。这真是一个烧脑的所在,抉择也许就是最初推开的那扇门。
张佩芳推开的是儒者之门,所以一生对冠山书院耿耿于怀。他从冠山槐音书院走来,又从冠山槐音书院门口走去。其实,冠山槐音书院的创建,与张佩芳毫无关系。即便是槐音书院的修缮,也是张佩芳去世之后多年的事了。
在道光四年(1824)张蒲璧所立碑文《冠山槐音书院记》中,也再次印证了此事。碑文载:
冠山,在州城西南八里许。古松百余株,苍翠秀拔,烟云缭绕,怪石㟏岈,题镌古劲,游人称胜境焉。
前贤构书院其中,元左丞吕思诚冠山书院,即孙公子裕重修,更名崇古冠山书院者是也。明太守孙杰高岭书院,即今山南镌夫子洞是也。至佛寺左,有屋三区,近人率多读书于此,余湫隘,不可居。张君佩芳任寿州时,衮金百数十,付僧拟修,而僧复移修梵宇,书院亦不果修也。
庚辰岁,荆君绶、任君质淳、耿君以德、孙君毓芝、张君观藜、曹君荫树、李君士英、张君锦标、武君彭令暨侄辈钱冶西,同心协力,募资改修,易湫而竣,扩隘为宏。正面甃石作三洞,东西相向,屋四楹,对面廊三楹,勒碑其中,阶前植药栏,坊外布竹,砌巽方,辟门户。院中古槐参天,山风时至,疑有丝竹音,因颜其额曰“槐音书院”。匾联随方置宜,较前为整洁焉。
夫书院培养人文之薮也,其制肇于宋。初,学校未立,故盛行于时。及学制大行,而书院亦未尝罢废。我朝重熙累洽,文教丕兴,部咨天下,以书院名入告,大使礼聘前辈,名宿荐作山长,使诸生瓣香相奉,所以化其一方一隅之见,由此兴文学,成通儒也。
平定在城书院,创名榆关,入告以嘉山大庚。相国戴文正公督学时,更名冠山,题留匾额在院。肄业诸生,常多至百数十人,每科名丽桂籍者,珠联星曜,不下数人,可谓盛矣。
然养蒙育后,以待天下之用,其地虽多不在,今“槐音书院”与“崇古书院”翼然相向。或有自好之士,习静之儒,避城市喧嚣,负笈来游,把臂入林,接踵而振发,如前明乔白岩、延慕竹诸君子,将以继前贤之迹,而鸣国家之盛,则兹之出力出资以谋兴修者,目睹成效矣,岂不与在城“冠山书院”互发其光华哉?
是役也,经始于嘉庆一十五年四月,落成于道光四年二月,所募金六百五十余两,不敷用,工作忽兴忽止。王君光国闻之,独立输金二百,始得告竣。
夫乐善好施,用助作人、雅化达人之事也。记其颠末于此,吾于后之继起增修者,有厚望焉。
道光四年(1824)岁次甲申二月谷旦立
由此碑文可知,槐音书院可能更为古老,“夫书院培养人文之薮也,其制肇于宋初。”既然宋朝初期肇立书院制度,平定古州是文献名邦,不可能无动于衷,在此创立书院大潮中,槐音书院应运而生,也在情理之中。“至佛寺左,有屋三区,近人率多读书于此”,这佛寺东边的槐音书院,确实一直是古州学子读书的地方,也可知元代吕思诚父祖们,明代乔宇,清代张佩芳、张穆以及近代才女石评梅,原来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槐音书院,功德无量。
此次槐音书院维修,是张佩芳的族侄张观藜及荊绶等平定士绅协力募资,从嘉庆十五年(1810)开始,到道光四年(1824)完成,历时15年,前后花费八百五十余两。这样看来,张佩芳当年所捐资费,寺僧确实是挪作他用了。但是,仅仅用这区区百余金就要重建冠山书院,大概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一不做,二不休,兴喜干脆全部用于资福寺维修了。
张佩芳梦寐以求的冠山书院,来龙去脉究竟是什么?这还需要仔细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