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如花的年纪,有如花的美梦。醒来,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是梦,不是梦,最后,她哭了,要回家……
不知她叫什么,只记得她姓张,在那场雪后,她成了俺三娘。
那年一场罕见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醒来,满世界的银装素裹,小孩子们笑着闹着,满庄的跑。
一早,三奶家门口脚印很乱,有几人出来走了。三奶家,有两儿子老大不小了,是光棍。
庄上的大人们三三两两在三奶家门口转悠,或进门寒喧几声,一脸的惊奇,走了。
中午,才从大人们好奇又幸灾乐祸的眼神里,猜出七七八八,三爷买了个媳妇,二爷没钱买,何况他年龄也大了。
新娘丑俊,高矮胖瘦?新奇着,大人说,挺好 ,挺好是什么,是俊是丑,没人答话,悻悻跑去玩了。
过了今晚,就老实了,一些看热闹的老婆,小媳妇们说,那晚听到那个女孩哭了,一连几天,只有三奶一人进出,她的两儿子,不见影,依旧有时传来那女孩的哭声。
我问妈,三奶为什么不让三娘出来呢,妈说“去玩去,别多嘴,”看到大人那一脸神秘的微恼的表情,灰溜溜地跑了。
后来雪化了,从三奶家门口路过,碰到一霉子,吓我一跳,眉清目秀,眼神躲闪着,头发乱草垛似的。
回来告诉妈说,妈妈一脸严肃,“那是你三娘,别瞎说,”我一脸懵懂。
几个月后,三爷走了,二爷跟着,上街,下地,进进出出,那时三奶身体很壮,使啜着二爷跟紧了。
中间也跑过几回,都逮了回来,用皮鞭抽,凄厉地喊,还不许喊,不许哭。这是后来三娘对我说的,她乖了,不再逃了。
再后来,三娘怀孕了,一家人都很高兴,三爷也赶了回来,不再理二爷。
三奶很高兴,一天到晚,嘴里不闲着,不知吃得啥,夏天,大人们也偶而到河里洗洗,我老能看到三奶在河里洗洗涮涮,光着膀子,肩上搭着破了个洞的毛巾,沾些水在身上蹭,像拉大锯。
生了女儿,三娘相对自由些了,可以和大伙说说笑,拉拉家长,赶集下地二爷还跟着,形影不离。
三娘似乎老爱和我说话,二爷喊她回家,她也不去,说和我能聊得来,我一脸呆相。二爷回家了。
“小三,你上三年级了,给我写封信,让我爸妈来带我,好吗?我想回家,我讨厌这里,要不,你把我领到有车的地方,我一辈子都感激你,”我吓傻了,脑袋大了,“三娘,三爷对你不好吗,我们这里多好,“好个屁,”生气地走了。
又遇到过几次,差不多的意思,要离开,见我不帮她,最后狠狠地撂下话,“早晚我要离开这。”
我吓得谁也没告诉,三娘要我保守秘密,一直守到她偷偷逃跑了。
她的女儿渐渐大了,上了小学,五年级,六年级,初中。
人们都以为她不会再走了,孩子都上初中了,她从不疼自己的孩子,打,骂诅咒,从无笑脸对孩子,孩子对二爷亲,看到她就躲。
是怕孩子对她太过于依恋,她不动声色,想好了退路。
秋收过后,家里卖了一些粮食,钱,三娘收着,二爷笑咪咪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变了,额头上有了皱纹,现在温顺得如绵羊,时常在我面前撒娇,三弟在外打工,家里家外,地里的活全依靠我,我义不容辞呀,回来还不高兴,谁让我摊上这一档事呢,躲不掉的。”二爷想着,甜甜地笑着。
小丫头放学就找他,看着就欢喜,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三奶在一边不出声。
入冬的天,上着大雾,对面看不到人,又逢集,三娘说去赶集,没了影。
雾下午散了,四处找,亲戚邻居都来找,三爷也从外地赶来,无人影。
三娘跑了,真的跑了,三爷二爷跟疯子似的,找了几个月,几年,没找到。
大家背后窃窃察察,忍了这么多年,平常人做不到。
我想起十几年前她说的话,“我早晚要走,我讨厌这里,”犹在耳畔。
斯嘉丽,包法利夫人,不都是为了追求个人幸福,不择手段吗?她们虚荣,狡诈,不也是她们的可爱之处吗。
女人,再有几个像三娘这样的,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