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第二只靴子

(一)

有点奇怪的感觉。手机里众声喧哗,像热闹的泡沫,泛起又退下。

浮在里面,会觉得这个世界真热闹啊:鸡汤,吵架,爆款,点赞,小美好,各种晒,各种怼……朋友圈里每个人好像都情绪高涨地活着,甚至情绪高涨地丧着。

可一旦把手机盖上,那些泡沫瞬间消失,像从不曾真实存在过;又好像来自另一个平行空间,或者干脆就是大脑里彩排的一部话剧。

(二)

真正和你有关的,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奇怪到,不知道该叫它什么好。

闭上眼睛,能感受到它充斥四周,还随着电风扇的气流,往你身体里渗透。

睁开眼,什么也没有。宜家的落地灯支架早就生了锈,发着昏黄刺眼的光,把一支止汗剂、一瓶防蚊水和一个蛋型计时器的影子,投到石灰满是裂痕的墙上。

但就在那里。你能感觉到,一切都“好好地呆着”。柔软舒展睡着的猫,被勺子舀到见底的半边西瓜,4小时前和爸爸14分钟的通话,挪威峡湾,男人,下着雨的游泳池……

它们不在乎有没有被你看到,就是呆在那里,计量着时间的流逝。

(三)

流逝的,也是我的生命。

有时看着12岁的大咪,我试图找出它身上是不是有进度表或倒计时那样的东西。

我知道它笼罩四周,但看不到。

大咪睡着,在飘窗上发呆,招人厌烦地喊着,走廊里东闻闻西看看,那个东西在慢慢消失。

我睡着醒着,看书背着韩语单词,综艺里大笑电影里落泪,发每一条朋友圈聊每句天,那个东西在慢慢消失。

周末给父母打个电话,闲散地聊些家常,短则几分钟长也不到半小时,那个东西在慢慢消失。

(四)

死神面前,原本排着很长的队,长到一开始你总是意识不到,自己也在这个队伍里。

当一年年,家里长辈去世或衰老,外婆爷爷奶奶外公,和他们同辈的远房亲戚,排在前面的人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天,传来的死讯是和父母同辈的人,姑妈,同学的父母……猛然发现,这条队伍里父母已经一步步走到最前面。就像去热门的食肆排队等号,已经叫到了前面几桌,可能下一个就是他们。

你排在后面,踮脚看着,看着他们满头乌发变白,腿脚逐渐蹒跚,没有任何办法。

死神的这个队伍,谁都做不了主。

(五)

很多人都说,如何面对死亡,需要练习一辈子。当你意识到死亡不可避免,不是对别的什么人,是对你的父母、爱人、宠物,甚至对你自己,一视同仁地不可避免时,第一只靴子掉了下来。

从此,你就在等待第二只靴子。

会在怎样的天气和季节,一天中的什么时候,你正做着什么想着什么,为什么烦恼又为什么高兴,嘴里还留着什么味道,手机里的下一项安排是什么的时候,它突然就被丢了下来。

其实我并不知道应该怎么练习,时常想到它,会有什么实质性帮助吗?当它真的降临时,我就能从容一点吗?我不知道。

我只记得,在我读高二的时候奶奶去世,直到我读研究生,偶尔想起她还是会泪流满面。那是第一次熟悉的人的死亡。

也记得,2003年4月1日,那个消息在网上疯传并被证实后,整整一周每天睡醒,我都坐在床上无声痛哭。那是第一次突如其来的死亡。

还有几次,想到有那么一天,我所经历过的一切都被画上句号,所爱所恨都化作虚空,就像这个人从没来过一样,躺在床上也是泣不成声。

(六)

人终有一死。理都懂,然并卵。知道这一点,并不能消减心里的恐惧半分。

残酷的是,不管你接受不接受,害怕还是从容,想明白了还是耿耿于怀,那个东西还是在慢慢消失。

滴答,滴答,一去不复返。

你可能感兴趣的:(等待第二只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