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海棠无香,节后各自奔忙

春来,海棠又开。


它是海棠。深红色的骨朵儿点缀在奇崛枯瘦的枝干上,叶子还是浅绿色的嫩芽,比花骨朵儿还要纤巧。初见它,我以为是春梅,问了才知是海棠。哦,这就是海棠。

春已经来了。往年,我会带女儿在河边钓鱼,背后的油菜花灼灼开放。河对岸钓鱼的男子很是惊奇,那翘望的眼神里带着疑惑:穿着长裙的女子也钓鱼?没有什么不可以,我做我们喜欢做的事。春天,应该吹吹风,钓钓鱼。

可这个春天,我还没有见过一束油菜花,它兀自生长在我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我忙,忙得舌头上起了泡,还在忙。

古人说:忙是心亡。看报纸,一个海门籍作家写父亲中风的文章像道闪电击中了我,我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没给父母打电话了。果真是忙得“心亡”了。一接通电话,母亲略带责备地说:“这么久没打电话了。”我抱歉地陈述各种忙乱,母亲补一句:“我又没有怪你!”于是,我的泪就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啊,我警觉我的心还没有“亡”,还会疼,会痛,会愧疚。


擦了泪,呆呆地看海棠。几天没仔细看,盛开许多。温润的深红色花瓣层层叠叠,黄色的花蕊娇羞地藏在花心,真正是我阳台上春天里最美的女子。

想起“一树梨花压海棠”典故。苏东坡嘲笑好友张先80岁了娶了一个18岁的小妾,写诗调侃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张先只和小妾共同生活了八年,死的时候,小妾哭得死去活来,几年后郁郁而终。海棠艳,梨花白,可再美也架不住南风曛热;春光好,人情美,可“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也只能“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那么,若是人人可以相伴十八年、二十八年、三十八年,哪里可寻这“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佳话?


张爱玲说,人生有三大遗憾:海棠无香,鲥鱼有刺,《红楼》无尾。我说这人生的遗憾哪止于三样,处处皆是无常,是生老病死,是别离,是顾此失彼。无常才是“正常”,“不完美”才是“完美”。

我俯下身闻一闻海棠,果真无香。于此时,默默在心里,对母亲说:原谅女儿这样不完美。

又是一年春来,海棠依旧无香,节后各自奔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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