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理想和现实

江老师说的对,我是该好好地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了。我的人生会是个什么样子,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我做出决定,学什么专业后,我好像看到了以后的我,那时候我一定是穿着人民警察的服装,为自己感到骄傲,同时也让父母感到光荣。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江老师以后,他肯定了我的想法,非常支持我走自己的路,并且坚信我以后一定会是一名非常出色的人民警察。在得到了江老师的支持后,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父母,本以为他们会全力地支持我,并且为我骄傲,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否定了我的想法,非常果断的否定了我的想法。

我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的反应了,可我依旧记得我反问他们为什么不同意的时候,他们给我的回答很简单,也很意外。

“就是不同意,没什么理由!”他们这样坚决的态度让我不知所措,我甚至连一丝挣扎的机会也没有。我看着他们,他们似乎有意无意地躲避着我的眼睛。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有那么一瞬间我从他们的眼睛里感受到了某种不安和惶恐。当时我很难理解这样的感觉,现在想想,他们眼神里的那种不安和惶恐似乎没什么不能被理解。

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江老师以后,他特意找我爸妈商量了此事。刚开始他们还是有说有笑,谈的很融洽,当江老师第无数遍问起我爸妈为什么不让我读警校,不让我做一名警察时,我爸妈他们同时显出了不耐烦的神情说:“我家孩子,我们想让学什么专业就学什么专业,这是我们家里的事情,你管不到。”

“我是管不到,可是我作为陈桐的老师,必须要给你们一个建议,孩子的前途只有他能掌握,你们这样做是扼杀了他的理想,身为孩子的父母,你们要为孩子去考虑一下!”江老师说。

“你们做老师的只知道谈理想,可是我们这一代人有谈理想的机会吗,没有,从来没有过,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去读警校,更不会让他将来当一名人民警察,如果你一定要问个理由,我只能说他这辈子没有当警察的命,也许下辈子可以,但这辈子不可以!”我爸说。

“陈桐,今天你就当面告诉你爸妈你将来想要干什么!”江老师看着坐在一旁凳子上的我说。“你记住,现在就是你人生路上的选择,你今天的决定将会代表你以后的人生轨迹。”

“江老师,如果你在这么说的话,不好意思,我们家不欢迎你!”我爸说。

江老师没有理会我爸妈说的话,而是看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才好。一边是我的父母,另一边是我敬爱的老师,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我只能低着头,不敢去看他们的脸色,轻声地说:“江老师,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说完后,只听到了一声叹息,接着,江老师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摇了摇头,笑了笑,然后离开了我家。自那以后,我的老师再也没有来过我们村,我也被父母要求不能踏出村子半步。在多个深夜里,我只能在心里偷偷地对老师说对不起,来表达我的歉意,是我让他失望了。

我大伯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特意来我们家里问了情况。我以为他会对我爸妈说些什么,可谁也没有想到,他和我父母的想法一致,都不赞成让我去警校读书,他还安慰我说:“读警校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伯相信你无论学什么专业,以后都能干大事。”

最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村长和村里的一些人都认同我父母的话,他们觉得我老师支持我的想法都是他的一己私利,总之一切错误都是我老师带来的。我突然开始厌恶起他们来了,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即便都同意我父母的决定,但也不应该将所有的错误都推到江老师身上,他们没有这个资格。一想到我的老师,我心里就非常的自责,他不仅是我最敬爱的老师,还是我的引路人。

最终关于学什么专业的事情,是我的父母跑去村长家里,让他帮忙出的主意。听我的母亲告诉我说:“当时村长在看电视,电视里正好播放到一个会计师数钱的画面,当下村长就说,学会计这个专业准没错,以后工作了天天数钱过日子,绝对能挣大钱。”

“那就学会计吧!”我已经对自己学什么专业不在乎了,我点了点头说。

“以后你就等着天天数大钱吧,到时候你就知道我和你妈的决定有多么正确了!”我爸说。

天天数大钱,我想应该不会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呢?我的人生已经没有选择了,也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了,想想当初要是进警校的话会不会是另一种人生呢。另一种人生?可能不会的,因为我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是个悲剧。

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停留在这段回忆中。虽然我想进警校的想法被父母拒绝了,但我还是觉得这样的日子要好过我在大学的日子。现在想想,老师对我说过,走出大山是另一个世界,这句话是多么的正确,也许我没考上大学才是最好的结果。

我还想将纸张中的内容看下去时,才发现我已经将所有的内容看完了。我把桌子上平铺的纸一张张地叠好放进了瓶子里,然后将瓶塞塞住瓶口,放在了桌子的一处角落。我闭上眼睛,又细细地回忆了一遍纸上的内容。

唉!怎么说呢,至少我觉得他从小的生活要比我好的多。他有自己的亲生父母,而我呢,只有养母相依为伴。现如今,我的养母已经离我而去,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况且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身在何方。要说惨,那我比他还要惨,他凭什么觉得自己生来就是悲剧呢,如果他生来就是悲剧,那我是不是就不应该生在这个世界上?

虽然我从小是被养母一手带大的,但我从未感到自己身世有多可怜,自己生活有多艰苦。想想,以前总是在午后,我和养母坐在河边,吹着清爽的晚风,听着欢乐的鸟声,看着深红的夕阳,别提有多幸福。现在我依然觉得很满足,尤其是在我收完废品后,买上一瓶冰啤酒,坐在河边懒洋洋地喝着,然后享受着冰啤酒下肚后的清爽,一切刚刚好,是那么的惬意。

仅仅在三日之后,我又改变了这一想法。改变这一想法是因为我又捡到了同样的漂流瓶。

那天,我依旧是在忙完收废品后,买了瓶冰啤酒,边喝边向河边走去。这天要比往常都早一些,天更热一些,太阳也还未落入西山下。我脱掉了上身的短袖,打着赤身,来到河边的柳树下。我将那件因为收废品搞的脏兮兮的短袖在清澈的河中洗了洗,然后挂在了那棵孤零零的柳树上,自己则躺在树下的草坪上,躲避着阳光的照射,慢悠悠地喝着冰啤酒。

我回忆着靠在我身后的这棵柳树,它的存在,在我的记忆中一直都有。小时候,我们四五个小孩总是会爬上这棵柳树,在树上乘凉,而老人们则是围成一个圈靠在柳树下乘凉。好多年过去了,这棵柳树还孤零零地长在这里,而当年在夏日总是要来柳树下乘凉的人也就剩我一个了。他们有的人已经走出了山村,永远的扎根在了城里,听说生活很幸福。还有的人已经娶妻生子了,为了养活一家老小,不得不奔赴远方打工,一年也就回来两次,一次是在农作物成熟时,另一次就是在过年时。至于以前的那些老人们,他们有的在忙着生计,有的在家里带孙子,还有的也不知是在哪一年的哪一个月份,在某个清晨被埋在了山里。

至于我为什么天天会来这里,这是我最想不通的一个问题。也许仅仅是因为我没什么牵挂吧,就像村头的那个二傻子一样,又或许是因为我留恋这里的缘故。就在我认真思索的时候,我看见了河里漂来了一个熟悉的东西,等漂在我身边不远处时,我才发现又是一个漂流瓶。

我立即放下了手中的啤酒瓶,站了起来,然后小跑了一步,纵身一跃,跳入了河中,激起了大片的水花。我快速游向了漂流瓶的方向,最后一把将它握在了手中。我拿着瓶子上了岸以后,看着透明的玻璃瓶中放得满满的都是折叠好的纸张。

我拿着漂流瓶走回到了柳树下,喝了一口所剩不多的啤酒后,甩了甩自己身上的水,然后坐了下来,打开了漂流瓶的塞子,取出了里面的纸张,慢慢地看了起来。

入学报道的前一个星期,我偷偷地溜出了家里,走了很远的山路,来到了学校。我正要去向江老师的住处时,没想到会在校门口遇到他。他手里提了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了两瓶白酒和两袋花生米,以及打包好的凉菜和卤肉。

“江老师!”我说。

“哎,陈桐啊,你来的正好,跟老师去喝几杯酒。”江老师说。

“老师我来找你...”

“先跟老师走,我知道你来找我什么事,咱们今天好好喝酒就行。”

随后,我和江老师一同走向了学校的住处。江老师的住处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变化。虽然小小的房间很简陋,但是被他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让我一进屋就能感到满满的温馨。江老师看着我呆呆地站在房间里,笑着说了一声:“发什么呆呢,自己搬个凳子坐呀!”

那天我和江老师把整整两瓶白酒喝了个精光,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喝酒。酒精味充斥了我的整个大脑,我感到天旋地转,头晕脑涨,想站站不起来,想坐坐不住,最后依稀记得是江老师把我扶上了床,他自己则坐在凳子上继续喝着杯子里剩下的半杯白酒。

“陈桐啊,上了大学以后,要好好努力啊,会计这个专业也挺好,希望你以后能有出息,有抱负...”江老师自言自语地说着。

当我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天了。我睁开眼睛时,发现房间里就我一个人,也不知道江老师去哪了。我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摇了摇自己晕沉沉的脑袋,然后坐在床上缓了缓,便下床穿好了鞋子,收拾起了床铺。就在这时,江老师从门外进来了。

“你醒了,怎么样,头还晕吗?”江老师说。

“还有点晕。”我说。

“买了早点,趁热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家,别让家里人担心你。”

“嗯...”

我回家的时候,江老师陪着我走了很远的山路,才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我离开。这就是我的江老师,是我高中时代的引路人,若没有他,我还不知道我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只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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