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姐

                          黄国标

      刚刚过去的端午节,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细想起来,是二姐没有像往常一样,送些鸭蛋、糯米或是粽子过来。

        应该是从我们搬到城里以后吧,春夏送瓜果蔬菜,秋冬送大米白面,间或还送点鸡鱼肉蛋过来,二姐家种什么送什么,养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秋末冬初,棉花全部归仓了,乡下也进入了难得的农闲时节,二姐就会将早已拣选后的当年种植的上等籽棉担到轧花厂加工,回到家里,仔细地将黑头、杂质一个个地捡去,等到这些皮棉洁白如雪,纤尘不染,二姐文这才十分满足地将弹花工请到家里来,好吃好喝地招待。这样的弹出来的棉胎,新鲜、膨松,盖在身上舒适、暖和,还不时散发出一阵阵棉花的清香。

    自打我记事的时候,兄弟姐妹所谓的“走亲戚”,就大都是去二姐家。刚开始,家里人口多,只有在二姐那里,才能有个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鸡蛋,炒盘肉丝什么的。

      一个个成家后,生活条件都有了很大的改善,但大家还是喜欢往二姐家里跑,图的就是那种亲情、那般温馨、那个快乐。偶尔象征性地带点小东西过去,二姐都过意不已、牢记在心,好多年之后谈起时还如数家珍、诿诿道来,但每次给我们的那么多,她一点也不往心里去,好像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十多年前的一个农历七月十五,原配二姐夫在浙江嘉兴打工时不幸从高空坠亡,那时二姐刚40出头,大女儿刚刚中专毕业,二女儿还在读初中,还有个70多岁的婆婆要赡养。

      白天,二姐在那10多亩农田里拾掇,耙田犁地,春种秋收。每次去,二姐都会领我去欣赏她精心侍弄的庄稼,放眼望去,在那成匡连片的土地上,就数她那田里的大麦、水稻粒大籽满,长势喜人。就连沟坎地头的“边角料”也种满了大豆、蚕头或红薯,就如看着自己的小孩在一天天长大,二姐十分的自得和满足,也只有在这时,她沧桑的脸上才会露出少有的笑容。

    黑夜,二姐的身影就会忙碌在家前屋后,喂猪养鸡,缝补浆洗。有人在场时,二姐像没事人一般,很淡然、很刚毅的样子;独自一个人时,常常会以泪洗面,泣不成声,暗暗咽下去多少辛酸和痛楚……唉,不知道那段最难难的日子,二姐一个人是如何挺过来的。

      七个子女,母亲和二姐呆在一起的时间数最多的。肺气肿、肺心病,每到季节变换的时候,母亲的病情就会加重,有时还要住进医院调理一段时间,但不论住院与否,这个时候陪在母有亲身边的大都是二姐。

      母亲想喝水了,不凉不热的温开水就会端过来。母亲有便秘的毛病,时不时地递上一根香蕉。喜欢吃红烧魚,二姐会细心地将鱼刺一点一点地剔出来。旺旺仙贝,也是老母亲的最爱,这个二姐就会严格控制,只会偶尔拿个一块两块的给母亲尝尝。身上穿的一年四季的衣服,头上戴的绒线帽子,脚上穿的宽松布鞋,基本上也都是二姐一趟一趟地去商场超市买的,因为只有二姐选的式样、尺寸,母亲才合身合意。

      二姐知道母亲胆小,从不让她一个人独自睡。不敢过马路,二姐选择僻静点的路口,陪母亲来来回回地训练。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二姐从来就没有一句怨言,她常说,忙不完的事情,挣不尽的钱,但母亲只有一个。如果不是二姐,老早就入黄土、骨头打鼓了,82岁的母亲逢人便说。

      可能是过去当过妇女队长的缘故吧,尽管已经62岁,二姐办事依然十分利索,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家里有个大事小情的,她到得比谁都早,只要她做得了的,都自告奋勇地去帮忙。即便那个张姓二姐夫不在十多年了,他家族门头上的红白喜事,还都让二姐去拿章程。除了“份子钱”,看到哪个手头紧,还会悄悄地再塞上个百儿八十的,她又没有稳定的收入,真不知道这些钱她是如何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要是听说哪家的大人小孩有个头痛脑热的,她就会急得不行,不是催促着去医院,就是赶紧熬个这汤那水的送去。大姐抽烟,打小就抽,见了面,二姐就嗔怪大姐:烟抽得太多了,不好!但她又时不时地带个一条、两条香烟过去。

      久而久之,大家好像形成了依赖似的。这不,今年端午,她因为在医院陪着老伴,没顾上送点东西,我们反而有些不适应了,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可她自己在生活上却十分将就,独自在家时,煮一锅稀饭能对付上个两到三天,身上的衣服还是几年前在跳蚤夜市地摊上买的。

      听她二女儿说,她自己左腿疼痛好长时间了,就是舍不得去医院。一次,她女婿车子都开到家门口了,她也百般推托:没事的,我没有那么骄贵。

      二姐,就像家乡的蟒蛇河,没有长江黄河那样的波澜壮阔,更没有大海大洋那般的惊涛骇浪,一年四季,就那么悄无声息、朴素无华地静静流淌着,好似那春风化雨样的涓涓细流,沁入我们的心田,荡涤着我们的灵魂,不断赋予我们乐观知足、积极向上、奋勇前行的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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