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夜. 潭. | 翟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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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永明, 女,1955年出生于四川成都。大学毕业于成都电讯工程学院。1974年高中毕业下乡插队。曾供职某物理研究所。1981年开始发表诗作。1998年于成都开设“白夜”酒吧文化沙龙,策划举办了一系列文学、艺术及民间影像活动。

看见她照片的第一眼,

想不出来除了“charming”以外的任何词。

那双眼睛,“充满深渊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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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白夜酒吧。

何多苓,贾樟柯,北岛,张晓刚……都曾是这里的座上客。

有诗人,艺术家,媒体人,过路人,媚俗者,醉汉,年轻的欲望,藏在酒里的气泡里的灵魂。有腰和小臂,有眼睛,纯粹藏在混浊里,混浊藏在纯粹里。现在,这里什么都有。

酒吧是翟永明二十年前办的。我猜测,她大概会把白夜一直办下去。

“我觉得以白夜为坐标,时间大的无边际。”

白夜在纷纷扰扰中存在的意义,也许就是翟永明在纷纷扰扰中存在的意义。


聊翟永明,绕不开“女人”这个词。


很有意思的是,翟永明从来不刻意与女性气息保持距离。她作品的生命力,有一半来自于性别。在她的著名诗篇《女人》里,她说:

         

      我,一个狂想,充满深渊的魅力

        偶然被你诞生,泥土和天空

          二者合一,你把我叫做女人

        并强化了我的身体


作为人类的一半,女性从诞生起就面对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她们身体内部总是隐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毁灭感。——翟永明


翟永明将女性意识定义为夜的意识,同时她指出女性是毁灭性的,甚至是自我毁灭性的 ,她们将自己包裹在神秘之中。



“黑夜意识”是一种内心意识 ,在此一个人的 (女性的 ) 自我和宇宙相遇。正是在这种意识下 ,女性作家建构她的思想、信念和情感。这正是《黑夜的意识》一文及翟永明的诗歌所要着重展示的内容。面对一个对女性来说平等无保障的世界 ,女性精神除了产生一种抵制情绪外别无他法 ,这就孕育了“黑暗的夜”的意象。每个女性都会与藏在自我内心深处 的那个深渊相对 ,当意识到这个深渊时 ,就不可避免地会品尝到苦痛 ,而能承受这种苦痛的仅仅是一小部分人。这就好比女子的初夜一样 ,只有经历初夜的剧烈疼痛后 ,一个女性的世界才真正被打开。翟永明认为夜为人们提供了一种安全感 ,与此相对 ,白天带给我们的只有焦虑和压抑。"

(《黑夜意识和女性的 (自我 )毁灭 —— 评现代中国的黑暗理论》 沃尔夫冈· 顾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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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始终直面性别所带来的一切,让女人回到女人自身,寻求女性思想上的终极解放。她的笔触时而细腻阴柔,时而激烈愤怒,用冷色调的语言描绘出了以“婚恋悲剧”“母女悲剧”为线索下女性情感的悲剧美。她超越了女性的社会属性,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女性情感最内核的部分。


与很多诗人不同,翟永明让人感觉亲近而疏离。

亲近,因为她属于这个时代,她始终在变化,她仍然高产,她开酒吧,办展览,用微博,出席各种活动……让人觉得疏离,因为她的文字太美,你知道的,美的东西总给人距离感。她的敏感,她的质疑,她的冷峻,她的柔情,都与这个时代的喧嚣产生了巨大的反差。


对于诗人来说,他的写作一直面对两种现实,一个是现实中的现实,一个是诗歌中的现实。现实中的“现实”让他观察生活,诗歌中的现实让他与生活保有一定的距离。这是一个问题,但不是一个矛盾的问题,这两种现实加在一起,就是诗的秘密。—— 翟永明


读诗时间:

                                           

                                  黑房间

天下乌鸦一般黑

我感到胆怯,它们有如此多的

亲戚,它们人多势众,难以抗拒

我们却必不可少,我们姐妹四人

我们是黑色房间里的圈套

亭亭玉立,来回踱步

胜券在握的模样

我却有使坏,内心刻薄

表面保持当女儿的好脾气

重蹈每天的失败

待字闺中,我们是名门淑女

悻悻地微笑,挖空心思

使自己变得多姿多彩

年轻、美貌,如火如荼

炮制很黑,很专心的圈套

(那些越过边境、精心策划的人

牙齿磨利、眼光笔直的好人

毫无起伏的面容是我的姐夫?)

在夜晚,我感到

我们的房间危机四伏

猫和老鼠都醒着

我们去睡,在梦中寻找陌生的

门牌号码,在夜晚

我们是瓜熟蒂落的女人

颠鸾倒凤,如此等等

我们姐妹四人,我们日新月异

婚姻,依然是择偶的中心

卧室的光线使新婚夫妇沮丧

孤注一掷,我对自己说

家是出发的地方

在古代

在古代,我只能这样。

给你写信,并不知道,

我们下一次,

会在哪里见面。

现在,我往你的邮箱,

灌满了群星,

它们都是五笔字形。

它们站起来,为你奔跑。

它们停泊在天上的某处,

我并不关心。

在古代,青山严格地存在,

当绿水醉倒在他的脚下,

我们只不过抱一抱拳,彼此

就知道后会有期。

现在,你在天上飞来飞去,

群星满天跑。

碰到你,就象碰到疼处,

它们像无数的补丁,去堵截

一个蓝色屏幕。

它们并不歇斯底里。

在古代,人们要写多少首诗?

才能变成崂山道士,穿过墙

穿过空气,

再穿过一杯竹叶青,

抓住你。

更多的时候,

他们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现在,你正拨一个手机号码。

它发送上万种味道,

它灌入了某个人的体香,

当某个部位颤抖,全世界都颤抖

在古代,我们并不这样。

我们只是并肩策马,走几十里地,

当耳环叮当作响,你微微一笑。

低头间,我们又走了几十里地

  母亲

无力到达的地方太多了,脚在疼痛,

母亲,你没有

教会我在贪婪的朝霞中染上古老的哀愁。

我的心只像你

你是我的母亲,

我甚至是你的血液在黎明流出的

血泊中使你惊讶地看到你自己,你使我醒来

听到这世界的声音,你让我生下来,

你让我与不幸构成

这世界的可怕的双胞胎。

多年来,我已记不得今夜的哭声

那使你受孕的光芒,来得多么遥远,

多么可疑,站在生与死之间,

你的眼睛拥有黑暗而进入脚底的阴影何等沉重

在你怀抱之中,我曾露出谜底似的笑容,

有谁知道

你让我以童贞方式领悟一切,但我却无动于衷

我把这世界当作处女,难道我对着你发出的

爽朗的笑声没有燃烧起足够的夏季吗?没有?

我被遗弃在世上,只身一人,

太阳的光线悲哀地笼罩着我,

当你俯身世界时是否知道你遗落了什么?

岁月把我放在磨子里,

让我亲眼看见自己被碾碎

呵,母亲,当我终于变得沉默,

你是否为之欣喜

没有人知道我是怎样不着边际地爱你,

这秘密来自你的一部分,

我的眼睛像两个伤口痛苦地望着你

活着为了活着,

我自取灭亡,以对抗亘古已久的爱

  一块石头被抛弃,直到像骨髓一样风干,

    这世界 有了孤儿,使一切祝福暴露无遗

然而谁最清楚

凡在母亲手上站过的人,终会因诞生而死去

她在白天与黑夜的裂隙处,用诗兜了个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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