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走也是一条出路

写给转身逃走的自己

转身逃走的念头时不时会冒出来，我知道我无法摆脱。

我为什么想要逃跑呢？逃跑这件事真的对我如此重要吗？我到底在怕什么？逃跑真的能够让我远离我怕的东西？前几日，我受单位指派，穿上红马甲，戴上小红帽站在马路边做指挥交通的指挥者。他们发了我一个可以伸长杆子的小红旗，同时告诉我要站在斑马线前边，做出认真劝导交通的样子，因为“有人会来检查”。我站在那里，看着奔流的人群，一时间恍惚起来。我试图在红灯时伸出我的旗子，但明显会阻挡右转人的正常通行，我又不敢走到到对面，因为那里是电动车道和汽车道的交界。我像一根柱子一样立着，除了阻挡行人，起不到任何其他作用，闯红灯的电动车飞快的从我身边掠过，并不会因为我的存在而犹豫一秒。我在这里毫无用处，除了“有人会来检查”时能算作到岗。整个站岗活动持续了两小时，我却觉得已可做我工作的缩影，为了什么，为了谁？问这种问题只能说明我政治上的幼稚。我记得我刚考进公务员的时候，同期中榜一起吃饭，席间谈起对未来的愿景，其中一个25岁的年轻姑娘说自己做公务员的最大抱负是等到退休的时候能够混上主任科员。在那一瞬，我似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末期，身体和心都已经苍老，拿着退休金带着自己的孙辈，正如我的父母一样。

 

  今年，我家有两位亲戚去世。作为独生子女的一代，我的家庭中能成为亲戚的也没有多少，而这两位都能算作近亲。他们的去世，意味着过年的时候全部亲戚坐下来甚至凑不成一桌。我并没有很悲伤，只是在那段时间里，我变得小心翼翼，生怕父母因悲痛而损坏身体，而他们的身体只有我这么一个子女可以依靠。独生子女可悲的一点是我们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父母迟早都会离开自己的，而那个过程必然是痛苦和艰难的。为了必然来到的现实，我不得不早早的开始做心理建设，去联想那样的场景，去理解ICU和火葬场，甚至去关注骨灰盒的价格。我没有人可以依靠，我必须有强大的心理能够撑过那个时候，我也要有积蓄，医保能帮的忙不多。而我的父母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们能做的只是尽力的去锻炼身体注重养生，让自己不要过早的成为我的负担。

儿子今年上了三年级，每天四点钟我最怕的是接到老师微信，这意味着我整个晚上的好心情会毁于一旦。作业没有订正，考试成绩较差，上课不注意听讲都是老师四点钟会来抱怨的内容。儿子成绩不好，考试总是拉低全班的平均分，老师希望我能够投入更多的精力在辅导儿子的功课上，而我不甚合作的态度似乎也引起老师的不满。我一方面不理解为什么现在的教育需要家长去如此关心孩子的成绩，一方面也抱怨对孩子的管教挤占了自己个人的空间。在老师的眼里，我这种家长大概是不负责任的，而在我眼里学校只关心作业和成绩，而对学校出现的歧视、冷暴力等问题熟视无睹或推脱责任。总之两看相厌，儿子夹在中间承受的是我不稳定的情绪爆发和老师略有恶意的抱怨。

第三个本命年的末端，已经是个中年人。

逃走吧，逃走吧，总有个声音在蛊惑。去看看世界？去诗和远方？不要再提，那已经几乎成了笑柄。你有什么计划？你靠什么谋生？你离开了谁孝敬父母？你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一样？

父母会怎么说呢？他们会很鄙视我吧？他们大概觉得我们这一代都是娇气的，遇到点麻烦就嗷嗷直叫，这些事情放在他们那个年代又算得了什么？他们会用我们以前遭遇过更差的来教育我，用“我以前上山下乡的时候”做开头，配以鄙夷的眼神和长篇大论来试图来说服我，他们不会理解我为什么要逃离稳定的环境，从他们的年代过来的人，都深知稳定的可贵。

挣得不多，确安稳的生活，不担心失业，按部就班的可以预期的福利，稳定带来的是省心，而不让父母省心就意味着不孝，我的所有抱怨和苦恼，在他们看来都变成了“吃饱了撑得”的副作用，如果胆敢逃离，那么必要背上不孝的罪名，起码也是个涉嫌，恐怕会引来众亲友的公审。

然后我的朋友们会怎么说呢？他们也许也会想要和我一样的逃走，但是那只会停留在口头的抱怨，房子，孩子和票子，三座大山难道就一逃了之？他们也许会在口头上祝福我，内心也许只想看看热闹，或者希望我去做那探路者，做以防万一时最后的投靠。其实，我倒不在乎朋友们的看法，因为我大概也没有几个朋友，有的只是玩的好的同事或者说到一起的同学。真正的好友也许会理解我，理解这只是个人的选择，但是说实话，我不在乎他们，这和他们毫无关系。

我自己该如何跟自己交代呢？逃走还是留下？哪一种选择才更懦弱？我好像鲁迅《铸剑》里的眉间尺一般，让硕鼠在水缸间沉浮，溺死残忍活着又太可鄙。在对眼前的生活已经绝望的时候，又来了半根萝卜硬生生还能嘬出点甜味来，让人又不免想苟且下去。逃走似乎是懦弱的，不逃走似乎更加懦弱。转身咫尺的岁月似乎还在校园，回身确要奔向40的中年。都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立的是为人的信念？惑的是否是人生的去向？站在人生的中段，来路已遥远模糊，去向确如坠迷雾。怀虽未抱金玉，确也战战兢兢。

唯心主义说世界是意识的投射，柏拉图的洞穴里人影怪诞。一切理所当然当真理应如此？一切众口铄金必然积毁销骨？在为琐事繁忙中，时间飞逝，年华燃尽，回首却不知所谓，疼痛总燃心中。欲鼓起勇气大吼，却又半道缩回，埋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的矫情。万般滋味在心头，欲诉还休。

如何？如何？2019必然是不同的一年，因为，我还掌握着自己的生活。我还掌握着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