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时之镜

吃晚饭的时候坐在旁边的是一个新生和他爸妈。一家三口操着一口很难分辨出是哪个地方的家乡话，我从他们的对话中偶尔能分辨出一些字，大概他们和我一样也是来自北方的人。

        几天前看过群里的开学时间安排表，新生报到的时间还早，不过一些拖着大包小包的新生及家长在视线里已经逐渐多了起来。公寓门口的小卖店也在外边摆出了很多新生必备的生活用品，诸如水桶、扫帚、垃圾篓之类。新生公寓入口也挂出了“热烈欢迎xx学院xx届新生”之类的标语。

        我一边把饭菜送进嘴里一边又在脑子里回想起自己当初入学时的画面。

那已经是三年之前了。

        我们一行五人——我、我爸、Z和Z的爸妈——中午从大同站出发，抵达北京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这座城市的水泥森林在霓虹灯火和无边夜色之中像是隔了层纱一样模糊不清。就这样和从小在书本里看到的心向往之的首都北京的初次照面可以说是无迹可寻的惊鸿一瞥。

        没来得及再仔细窥探北京的本来面目我们就又在汹涌的人流中踏上了南下的旅途。接近三十个小时的旅行让我这个没有出远行经历的人痛苦得要死，整个行程我如同失语症患者一样，吃饭、睡觉、上厕所，剩下的就是默默地坐在窗前看窗外分外陌生的风景，如同和路人甲对望。抵达南昌的时候是中午，加之又是夏天里温度持续飙高的月份。因为火车里有空调的缘故，一路三千多里下来并没有感觉到温度的变化。然而在从火车里走出来的一瞬间整个人就被热到夸张的湿气流严实地包裹了起来，这样让我想起《西游记》里师徒四人被狮驼岭三魔王绑在蒸笼里蒸的情节。只可惜他们有龙王帮忙降温，而我们则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毕竟不能回头。那个时候我还心存侥幸，想着这样的高温或许是火车站人群密集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才导致的。可是从出站口出来之后温度似乎没有一丁点变化，才意识到这就是这地方的常态。这样想着的同时，额头上又有一滴汗珠从眼角蜿蜒而下流至下巴，然后是自由落体轰然坠地。

        然后是坐着学校的迎新大巴，在南昌市区里左拐右拐，只觉得这座城市好像特别拥挤，马路的宽度容不下三辆车并排行驶，抬头就是居民挂在阳台晾晒的衣物，还有路边树木投下的绵延不绝的阴影。

        一个多小时之后我们抵达学校，被校车扔在一个地方，因为我们是提前来的，距离新生报到的时间还有几天，学校的迎新活动也还没有展开，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看到以后见到的马路两旁帐篷林立标语横幅满天飞志愿者们个个争当活雷锋帮学弟学妹把行李搬的盛况。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其实就是商业街口，不也知道该干些什么。只是在疑惑这传说中的大学在哪呢？教室在哪，操场又在哪，怎么学校里该有的东西一样也没看见，反而满眼的都是各种店铺，吃的喝的用的玩的一应俱全，却唯独不见学校的影子。

        后来在学校交警的指引下去了学工楼，在学工楼有几个学生给了辅导员电话，说可以找辅导员先把自己的寝室找到。后来就到了二十几栋公寓——具体是二十几栋已经记不清了，怎么到的也记不清了，因为我现在依稀记得当时我得到的辅导员的电话是错的，打了几次问对面是x老师么，得到的都是含糊不清的答复，相当郁闷。因为不知道具体的寝室号，我和我爸只能拖着大包小包在公寓门口等着，那时候Z已经和他爸妈搬进了自己寝室。那时候学校已经开课了，学生们进进出出，路过的时候会向我们投来没有寓意的打量的目光，我也新奇地看着过往的人，看着他们穿着拖鞋短裤潇洒地来去，诧异得下巴都快掉了。

        后来听宿管阿姨说可以先在服务大楼的宾馆住一宿，我爸在问了服务大楼在什么地方之后就去询问情况了，回来之后说太贵，一晚上要几百，再等等吧。那个时候觉得我爸有些小气，出来一次还这么计较，后来越来越发觉自己当初的幼稚，不知道普通人家的不易。后来Z打来电话问我们什么情况，我说还没分寝室，他说他们寝室其他人还没来要不先来住一晚。就这样我和我爸在Z寝室住了一晚。

        后来几天分寝室领行李。记得当时的第一顿饭是在九食堂吃的，第一次吃到一种叫盖浇饭的食物，并没有所谓的饮食差异所导致的难以下咽。收拾好一切之后我和我爸，Z以及Z爸妈在学校里四处逛，Z爸举着个相机四处拍照。回去后还特意洗了出来让Z把我和我爸的照片交给了我。后来的几个假期回家我爸都问我有没有把照片带回来，而我总是忘记，我妈就笑着说你老臭美得不行，那些照片到了大二我才带了回去。

时隔三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年夏天的某些细节，比如我和我爸坐环游车不确定要不要钱，于是在车停之后带着疑虑就走了，没有付钱；比如我爸在看到我在和宿管阿姨说话时声音很小的状态之后带着严厉的神情说我说话大声点——其实是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用普通话和别人沟通还不习惯的缘故，上大学之前就告诉自己要练普通话，可是一直难以启齿；比如我爸离开的那天，在游泳馆前看见他踏上校车的背影突如其来地喉头发堵几乎落泪的画面，那时候好像瞬间读懂了父爱。

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关于青春的电影、小说都发生在夏天了。因为在我们离开校园之前所有的开始和结束、相遇与分别都是发生在夏天。夏天里有最强烈的日光照耀最放肆的幻想。

那个夏天我们成了大学里的fresh man，而现在我看着属于这个夏天的fresh man却只能在记忆的剪影里拾掇些往事的碎片。

        当初入学时带领我的那个学长已经毕业了，还有那个我大学里唯一认识的学姐，离开学校的时候我们已经很久没了联系。想想很多事都是这样，你永远成不了世界的中心，很多事都看缘分，缘来则遇，缘灭则去。

        就像晚饭时坐在我们另一边的一对情侣，这个新生看见他们或许会欣然想象自己在即将拉开帷幕的大学生活里也能遇到一个对的人，不用再像以前压抑自己的感情，喜欢就说出来。如同当初自己刚来的时候一样，会幻想自己遇到一个彼此视为依靠的她，却不料时日已过良人难遇，一片热忱终敌不过“缘浅”二字。

        暑假留校的时候见到了许久没联系的W，她留校和男朋友一起奋斗考研，比以前多了些成熟的味道，这样互相鼓励一起分担的日子真好。

前几天C联系了一个实习公司，九月中旬要去杭州。他让我在大街网注册了一个账号，上面有很多公司招聘的信息，我上过一次。其实真的是不想面对这些，虽然知道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以后若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工作，千万人中孑然一身，一个人吃饭睡觉上班下班，孤独为伴，是怎样一件头疼的事。

        ——2013.9.2

        （今日QQ被盗，诸多信息均非本人亲发，望诸君谨慎听之，另，密码已改，暂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