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18

踏水坑



今晚心中颇不宁静,便来到村旁一片树林里踽踽独行。而那如眉的新月却不尝脸,渐渐地隐去了。只有不厌我的星星在深邃的天幕上闪烁,像是在向我眨眼微笑致意,使我一颗破碎了的心得到些许慰籍。天上被星光照得一片银亮,地上却被夜纱笼罩得一片黑暗。我只能像蝙蝠那样,凭大脑发出的“超声波”导行,才不会撞树上.......

我即将告别乡中心完小和我代的毕业班,去那所只有两间茅屋几个孩子的边远小学——这是一种报复,是对那次由区、乡、校三级领导召开的教师会上天真幼稚的提出不能无视文件肆意增加学费,不能用公款吃喝的报复!然而,我不能用阿Q的“儿子打老子”来使自己胜利,我要面对现实,用燃烧自己去战胜厄运。只是,该怎那样去告别我用心血浇灌的即将毕业的九十多位孩子?——他们每个人的性情、特长、爱好,我都了如指掌,突然分离我的心能不破碎!..........

我边徘徊边在眼前幻化出一张张学生的笑脸,地上有一水坑,白如光地然,吧嗒吧嗒踏了上去,又条件反射地一跃而过。然而,脚下已感到湿湿的凉凉的好难受。

啊!踏水坑........

今天是星期六,我没去学校,草就一篇习作后,踱到长子住的西宅,久雨初霁,夕阳与大地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人似的贪婪地拥抱着。一片妇女拿着针黹,哄着孩子,叙着家常;寻着情,骂着俏。旁边一群孩子兴奋异常,仿佛在与旁边竹园里的一群麻雀比着嬉闹。我喜欢孩子,在一旁站下来欣赏。

一会儿,刚呀呀学语的小孙子晶晶,挣脱嬉戏蹒跚出来,直向在夕阳下闪烁如明镜似的小水坑走去,竟勇敢地走进去,嘻嘻哈哈拍着小手跳踏起来,泥水被他踏得四溅,那崭新的猫头布鞋被泥水浸透了,一对仿佛喵喵叫着的活龙活现的花猫顿时失去了生气,变成了俩泥陀。我急忙去抱,他却向水坑那边蹒跚去,并拾块坷垃,气愤地向我砸来。我被他大胆有趣的行为陶醉了,没有吭声。一位大人嬉笑着说,“他爷不让他踏水,他还用坷垃砸——这孩子真好玩。”我仍无语,沉思:我打扰了他的童趣?伤害了他对生活的赤诚?轻慢了他的探索?亵渎了他的开拓精神?.........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今晚在这树林中,重蹈了小孙子踏水坑的覆辙。只是,他是小顽童,我是老顽童;他在阳光灼灼之下,我在夜幕冥冥之中;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在踽踽独步中;他是有意,我是无知。而且,我没有他那种果敢、赤诚、探索、开拓行为。思绪如条莽龙,从好像上帝安排的我们祖孙俩同一天踏水坑的情境的大江里游出,又进入惆怅的苦海..........

我徘徊者,想到王大海杂文《真诚篇》里的话:“谎言者常受鄙视和厌恶,但还有一种经常受人憎恨的人——仅仅因为他老是说真话。”

“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妄想使我屈服1”——命运却扼住了我的咽喉........

林中地面被雨水冲得白白光光,空气也被雨水洗得清清爽爽,独步其中悠然自得。树皆很高,仰望树梢似在天幕上,如画家画在光亮的宣纸上一般美。周围一片幽静,连鸟雀们的窃窃私语也停止了。近处两家灯火,也同主人就寝了;只有远处一两盏灯火,还在闪烁着勤奋的光芒。夜凉如水,不敢久留,出了小林。



                                                     199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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