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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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许久都是独处了,我开始爱着黑暗和长夜。

我努力撇开世界的侵袭,避了小屋或深山,但并不是怕了它。当我拿木头顶住门的后闩,以为彻底拒绝世界时,忽然的灯火从山顶射下,飞机呜呜着钻进黑暗了。

我忽然觉醒,我的苦恼来自对世界的在意。于是,我开荒不下高坡,只专注于草根是否深的拔起。荆棘的勾连也需破解,斧钺的杀伐当然必须。当有人喊爆发的山洪里裹着银行的保险柜时,我没有听见。

我被迫也到熙攘,但我耳不闻杂声。我行走里不发一语,有人认为我是哑者了。他追踪我,最后的宣告是我是傻瓜的无语者,连手语也不会。

我没有停。在别处,人间对我的问询我以眼作答。有人说我眼如深海,有人说我眼如利刃,但都没有妨碍我的交流。我后悔父母没有把我生成真正的哑巴了。

我看着我壁上的石缝,有一粒小麦的白芽挺出,还没有转成青色。它离我的床尾只有几十公分,我睡着后翻身伸腿兴许能蹬住它。不会摧毁了它的生存,它有柔细的根。就让它在屋里长着,我没有驱赶它的意图。

我每天的睡着并不少,但我的灵魂该总是醒着的吧?这小屋是我肉体的收纳,而思想是不用盖屋寄托的。也是奇异,一床支持或相伴,我就纵马无疆了。我想的时候会自大,人间的大盗或者大道者们何其可怜,为有疆之土让万骨枯,而思想者大人却是随意逍遥,阻挡不了,连宇宙也都随意巡视了。绝望与希望,踏实与虚空,恶俗与清雅,功名与远遁……都是可以思想的,都是可以想通的。想通了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想不通是没有到想通的时候。释然如大赦,但事到关头压制不住的血性又要爆发,终究是没有太上隐者的道行。

朦朦里总回少年,我知道这是青春的残页余晖。但“老”字尚远,有心为证。春来总想寻第一枝绿,想和羊群比赛看谁能最先啃到那第一蓬鲜草,坐到坡上不停地挪屁股,害怕压住哪一棵草的破土……岁月对我的狙击里,它终究没有取胜。每年都在屋前栽几棵新柳,我坚决地对抗着。

这屋里最多的声音就是我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而鞋底摩擦大地却细微得多。不远的泉滴需屏气才能闻得隐约,鸟叫却是在世上的提醒。我感激大雁的阵列,它们万千的横绝里也没有半点声息,我只是从芦荡里的脚印和麦田里的影子知道它们在轻易地跨越山水。

我并没有结识几个动物朋友。厚脸皮的松鼠自己上门,把碗里的红薯当成它自己的菜肴了。有狼在门外徘徊过,它没有拍打木门,它在这个世界上也勇气不足了。野兔只在几十米外出现,我看见它在菜地边刨的窝,只能容得了它自己,它是决计不会亲近人类的。去年我逮了初生的小仔,老母在坡上叫得凄厉撕心,我放了它们。

山豁处栽有箭杆杨,叶落才成景。看远不看近,几百米外看它们如对壮士,但我何需它们的保护。我屋在它们中间,我在小屋里。

担水入缸,运斧劈材,拢火做饭,擀面下锅。避了世界避不了烟火,烟火活着,活着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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