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才子传》之钱起

曲终人不见,江岸数峰青。

       在规定了韵字等要求下,科场考试难有佳句,而钱起却能带着镣扣跳舞,写出这千古名句,实属鬼才。连后世的东坡每每在用此典时,都脱不了这个窠臼。这两句之妙在于,全诗高潮中突然转折,出人意料。在尽情地描写乐曲的表现力之后,使乐曲在高潮中嘎然而止,这是一重意外;诗境从虚幻世界猛然拉回到现实世界,这是又一重意外。二是呼应开头,首尾圆合。全诗从湘水女神出现开始,以湘水女神消失告终,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钱起堪称大历十才子之首,并非浪得虚名。当时人称“前有沈宋,后有钱郎”。这句话前半部分没有问题,后半部分确实对不起钱起。郎士元诗相比钱起,还是要差几个档次。严格来说应该是“前有沈宋,后有王钱”。王即王维。

钱起有名的诗特别多,不妨多摘录几首:

《归雁》

潇湘何事等闲回,水碧沙明两岸苔。

二十五弦弹夜月,不胜清怨却飞来。

《暮春归故山草堂》

谷口春残黄鸟稀,辛夷花尽杏花飞。

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

钱起不但诗好,其情商亦高,如下是他一首求官的诗:

《赠阙下裴舍人》

二月黄鹂飞上林,春城紫禁晓阴阴。

长乐钟声花外尽,龙池柳色雨中深。

阳和不散穷途恨,霄汉常悬捧日心。

献赋十年犹未遇,羞将白发对华簪。

        开头四句,诗人并未切入正题,象不经意地描绘了一幅艳丽的宫苑春景图:早春二月,在上林苑里,黄鹂成群地飞鸣追逐;紫禁城中春意盎然,拂晓时分,在树木葱茏之中,洒下一片淡淡的春阴。长乐宫的钟声飞过宫墙,飘到空中,又缓缓散落在花树之外。那曾是玄宗皇帝居住之地的龙池,千万株杨柳,在细雨中越发显得苍翠欲滴。这四句诗,写的都是皇宫苑囿殿阁的景色。

那么,钱起赠诗给裴舍人,为什么要牵扯上这些宫殿苑囿呢?这就要看看舍人的日常活动情况了。在唐代,皇帝身边的职官,有通事舍人、起居舍人、中书舍人。这些“侍从之臣”每天都要随侍皇帝左右,过问机密大事,其实际权力范围很大。

           不难理解,此诗的开头四句,并不是为写景而写景,他的目的,是在“景语”中烘托出裴舍人的特殊身份地位。由于裴舍人追随御辇,侍从宸居,就能看到一般官员看不到的宫苑景色。当皇帝行幸到上林苑时,裴舍人看到上林苑的早莺;皇帝在紫禁城临朝时,裴舍人又看见皇城的春阴晓色;裴舍人草诏时,更听到长乐宫舒缓的钟声;而龙池的柳色变化及其在雨中的浓翠,自然也是裴舍人平日所熟知的。四种景物都若隐若现地使人看到裴舍人的影子。

可见,虽然没有一个字正面提到裴舍人,但实际上句句都在恭维裴舍人。恭维十足,却又不露痕迹,可见手法高妙。

          接下来诗人笔锋一转,就写到请求援引的题旨上:

“阳和”句是说,虽有和暖的太阳,毕竟无法使自己的穷途落魄之恨消散。“霄汉”句说,但我仰望天空,我还是时时刻刻倾向着太阳(指当朝皇帝),意指自己有一颗为朝廷做事的衷心。“献赋”句说,十年来,我不断向朝廷献上文赋,可惜都没有得到知音者的赏识。“羞将”句说,如今连头发都变白了,看见插着华簪的贵官,我不能不感到惭愧。意思说得很清楚,但言语含蓄,保持了一定的身份。

         这首诗,通篇表示了一种恭维、求援之意,却又显得十分隐约曲折,尤其是前四句,虽然是在恭维,由于寓于“景语”中,便不觉其庸俗了。由此可见钱起艺术技巧的娴熟。同样求官的还有孟浩然的《过洞庭湖赠张丞相》: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这就过于明显,有点脸皮太厚的感觉。 另外还有朱庆馀的《近试上张籍水部》: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朱庆馀的诗意境虽好,却显得有点奴颜媚骨了,把自己比作妇人女子,舔得有点肉麻。

在诗坛上即使只留下“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两句,便也可以名垂青史了,钱起之才,不愧十才子之首也。

        《唐才子传》如此描述钱起:

        起,字仲文,吴兴人。天宝十年李巨卿榜及第。少聪敏,承乡曲之誉。初従计吏至京口客舍,月夜闲步,闻户外有行吟声,哦曰:"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凡再三往来,起遽従之,无所见矣。尝怪之。及就试粉闱,诗题乃《湘灵鼓瑟》,起辍就,即以鬼谣十字为落句,主文李暐深嘉美,击节吟味久之,曰:"是必有神助之耳。"遂擢置高第。释褐授校书郎。尝采箭竹,奉使入蜀。除考功郎中。大历中为太清宫使、翰林学士。起诗体制新奇,理致清赡,芟宋、齐之浮游,削梁、陈之嫚靡,迥然独立也。王右丞许以高格,与郎士元齐名,士林语曰:"前有沈、宋,后有钱、郎。"集十卷,今传。子徽能诗,外甥怀素善书,一门之中,艺名森出,可尚矣。凡唐人燕集祖送,必探题分韵赋诗,于众中推一人擅场者。刘相巡察江淮,诗人满座,而起擅场。郭暧尚主盛会,李端擅场。缅怀盛时,往往文会,群贤毕集,觥筹乱飞,遇江山之佳丽,继欢好于畴昔,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于此能并矣。况宾无绝缨之嫌,主无投辖之困,歌阑舞作,微闻香泽,冗长之礼,豁略去之,王公不觉其大,韦布不觉其小,忘形尔汝,促席谈谐,吟咏继来,挥毫惊座。乐哉!古人有秉烛夜游,所谓非浅,同宴一室,无及干乱,岂不盛也!至若残杯冷炙,一献百拜,察喜怒于眉睫之间者,可以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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