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施仁之死(4)

                          (四)

第二天一大早,嘶吼了一整夜的风终于住了,施仁去柴房舀水做饭,才发现水缸的水早已经结了个通透,膨胀了的冰凌胀裂了缸体。没办法,只能去距他家一里来路的栓柱家,他家有口井,地底下的水应该是结不了冰的。刚走出大门口,门外围墙下的衰草上、麦场上、河两岸的枯草丛上满是白花花的一片,晶莹剔透的霜凌挂在上面闪烁着光亮,像是披了一层薄薄的银衫。

到了后晌,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起初像是飞扬的柳絮,飘飘洒洒,随风飞舞。不多功夫,慢慢地稠密起来,纷纷扬扬,打在葡萄枝上簌簌作响,河边的树变得越来越模糊,终于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雪国里。

夜幕降临,积雪映着夜光,显得夜也不那么黑,屋里闪烁着灯火,红红的炭火劈啪地响着,抵抗着冬夜的冰凉,施仁和老婆围坐在炭火边,一家如此,两家如此,家家如此,街上无甚行人,村子显得寂寥又温馨。

女娃子怕是过两天该到家了,嫪施仁心里嘀咕着。腊月过了一半多,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除夕的脚步已经越来越逼近了。

“她娘,来年天气暖了,咱们去女娃子家住上一阵子吧,老李哥说的对,咱也得见见世面,去体验体验大城市的生活”施仁笑嘻嘻地看着他老婆。

“听你的,我身体再好些了,给咱将来的外孙子做几双虎头鞋”他老婆满脸的幸福。女儿结婚两年多,已经怀上了外孙子,来年五六月份就要生了。

施仁说这话是想安慰他老婆,眼看他老婆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半年,饭也吃的越来越少,他估摸着也就这两年了。趁现在还能走动,去女娃子家看看,圆了她心中的念想,他何尝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口中不说罢了。跟了他这几十年也没享啥清福,刚来到他家时,农忙了,能顶大半个庄稼汉,农闲了,缝缝补补,洗衣做饭,她也没闲着,倒是劳累了一辈子,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想到这,施仁的眼睛湿润了,泪花在眼中打了几转又忍了回去。

这场雪竟然持续下了五天,到腊月二十三才停。村上有些陈旧的茅草屋承受不了雪的重量,塌了好几间。田地里全是白茫茫的一片,积雪早盖过了嫩绿的麦芽,俗话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来年怕又是一个丰收年咯。

北方的民俗,二十三是要祭灶王爷的。施仁揭掉去年的灶王爷像,拿火烧掉,又用浆糊粘上新买的,一边刷浆糊一边跟他老婆说“连着下了这么几天的大雪,天又这么冷,路上的冰层子指定很厚,女娃子估计回来也不便,有些子路不见得能通。前晌听说狗叔出门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竟摔断了大腿骨,哎,七八十岁的人了,骨头都脆了,禁不得摔”

“你晚些拿几斤鸡蛋去看看他吧,前些年咱常用人家的牛,狗叔都是前一晚喂了一整槽的好料,第二天把牛给咱。”说着就想掉眼泪。“他爹,要不你去闯哥家给女娃子回个电话,让她看情况,不行就别回来了”

闯哥家安装了电话机,是村子里的唯一一台,哪家媳妇有急事要通知给在外地做事的男人,或在外的男人要给家里捎信的,都是通过他家这个电话机。

正说话间,听到栓柱在院子里喊道“叔,有俺妹子的电话,你去闯叔家接一下吧”施仁的女娃子和栓柱平辈,且年龄比栓柱小,故而栓柱叫她妹子。

“中,我马上去,咋是你过来传话呢?啥事?是她说今年不回了吗?”施仁贴完灶王爷像,赶忙来到院子。

“我在闯叔家商量点事,准备明年也去县城,他们就让我过来传话,我也不清楚是啥,你快去吧,过一会儿就又打过来了”

施仁赶忙披上棉大衣,急匆匆地出了大门,大门前麦场上,一群孩子在玩闹着积雪。近几年收割机慢慢地普及了,机器这东西还真是厉害,轰轰隆隆过去,就完事了,不仅隔断了麦秆,麦籽也脱的干干净净。因而他家门前的麦场渐渐地用不上了,就几近荒废了,只是偶尔会有几家在场上摊晒麦籽。如今连绵的大雪刚过,麦场上当然是盖满了积雪,就如同刚采摘的洁白柔软的棉花铺了厚厚的一层,这时当然成了小孩子们的闹场。

他望了一眼热闹的麦场,笑容立马堆积在了脸上,这些玩闹的孩子使他联想到过不了多久自己的小外孙就要出生了,再者,有几个月没见女娃子了,闻音如见人。

他不敢稍有停留,便折身朝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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