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17

传习录（卷中）

【一八九】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

文蔚谓「致知」之说，求之事亲、从兄之间，便觉有所持循者，此段最见近来真切笃实之功。但以此自为不妨，自有得力处，以此遂为定说教人，却未免又有因药发病之患，亦不可不一讲也。盖良知只是一个天理自然明觉发见处，只是一个真诚恻怛，便是他本体。故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事亲便是孝，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从兄便是弟，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事君便是忠，只是一个良知，一个真诚恻怛。若是从兄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即是事亲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事君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即是从兄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故致得事君的良知，便是致却从兄的良知；致得从兄的良知，便是致却事亲的良知。不是事君的良知不能致，却须又从事亲的良知上去扩充将来。如此，又是脱却本原，着在支节上求了。良知只是一个，随他发见流行处，当下具足，更无去来，不须假借。然其发见流行处，却自有轻重厚薄，毫发不容增减者，所谓天然自有之中也。虽则轻重厚薄，毫发不容增减，而原又只是一个。虽则只是一个，而其间轻重厚薄，又毫发不容增减；若可得增减，若须假借，即已非其真诚恻怛之本体矣。此良知之妙用，所以无方体，无穷尽，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者也。

三轮执斋云：“（天然之中）程子以事物言之，王子以心理说之也。”

［译文］

文蔚你认为“致知之说，求之事亲、从兄之间，便觉有所持循”，这能看出你近来所下的真切笃实功夫。从此处下功夫也无妨，也自有其道理，但如果从此把这当做定论去教别人，却不免犯出现用药不当反而得病的情况，所以我不能不说一说。

良知只是一个天理自然明觉的显现处，只是一个真诚恻隐，这就是良知本体。所以，良知的真诚恻隐来关爱父母就是孝，用在尊敬兄长上就是悌，用在辅佐君王上就是忠，这里只有一个良知，一个真诚恻隐。如果尊敬兄长的良知不能达至真诚恻隐，那么侍奉双亲的良知也不能达至真诚恻隐；服侍君主的良知不能达至真诚恻隐，那么就是尊敬兄长的良知不能达至真诚恻隐。所以能致辅佐君王的良知，就是能致尊敬兄长的良知；能致尊敬兄长的良知，就是能致侍奉父母的良知。不是说辅佐君王的良知不能致，却需要从侍奉双亲的良知上扩充开来。这样做，又是脱离了致良知的本原，着力点放在了细枝末节上去了。良知只有一个，随着它的呈现和流传，自然完备充足，没有来去，不需要向外假借。可是，良知呈现流传的地方，却有轻重厚薄之分，且丝毫不能增减，也就是所谓的“天然自有之中”。虽有轻重厚薄之分，且丝毫不能增减，但良知原本只有一个。虽然良知只有一个，但中间的厚薄轻重又丝毫不能增减。如果能够增减，如果必须向外假借，就已经不是真诚恳切的良知本体了。这就是良知的妙用之所以无形无体，无穷无尽，“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的原因。

释疑：

真诚恻怛即为良知本体。无论是事亲、从兄、交友、忠君，还是如何天下事务，只要凭借真诚恻怛之心，用侍奉父母、尊敬兄长的良知去应对，就会无所遗漏。

先生这里强调的是“诚意”的重要性，“意”诚了，良知自然能得其用，“意”诚了，良知发用之处自然会恰到好处，丝毫不需增减。回归到日常工作与生活，做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并以此推及及人，运用到入世践行中，正是我们践行“致良知”的一种表现。

传习录逐条精讲摘要：

只是一个真诚恻恒，良知是天理的自然明觉发现处，就是说理性在自己身上起了一种照耀的作用，明觉发现偏重于智慧，真诚恻怛偏重于仁和德性，恻是同情，怛是真诚，达到赤身裸体走向上帝，天真到底的境地，这就是他的本体。

心学的一个逻辑就是一即一切，心学的好处是把天下所有问题都变成一个问题，变成心的问题，然后心要是真诚恻怛了，对兄就悌，对父自然是孝，对君自然是忠。所以你致得事君的良知，便是致却从兄的良知；致得从兄的良知，便是致却事亲的良知，这叫同心圆放大。不要落在枝节上。良知只是一个，随它发见流行处，当下具足，更无去来，不须假借。

但是，它发见流行的过程中，却自有轻重厚薄，这是自然的，虽则轻重厚薄，毫发不容增减，本原上只是一。一旦增减、假借了，就不是真诚恻怛的本体了。

良知之妙用，无方体、无穷尽，在事亲从兄中致得良知，那便是良知。

批注：

①当下。当时，现在。

②自有之中。朱子《大学或问》（页五十六下）曰：“程子所谓天然自有之中。”《二程遗书》卷十七（页五下）伊川云：“事事物物上皆天然有个中在那上，不待人安排也。”

③参见《大学问》：“至善之发现，是而是焉，非而非焉，轻重厚薄，随感随应，变动不居，而亦莫不自有天然之中。是乃民彝物则之极，而不容少有拟议增损于其间也。”（《全书》卷二十六）

④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语见《中庸》第十二章。

⑤语本《中庸》：“君子之道费而隐。……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第十.一章）

净心斋笔录

2023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