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游离于世界边缘的存在。
他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他注定不会走下那艘船。
那艘往返于美国与欧洲之间的豪华邮轮,承载着无数人的希望与欢乐,也阴差阳错地,如命运一般,成就了世间一段传奇。
一次返航,一个生命被遗落在弗吉尼亚号的头等舱内,偶然被船工丹尼捡到,取名1900。
这样一个“不常见、不合规矩”却又最为合适的名字,暗示了他不同寻常的一生。
和所有人的童年不同,在船上长大的1900,童年的记忆是摇摇晃晃的船舱,和昏暗的操作间。
透过船舱里的小窗,他看到了无数次大海的模样,他熟悉海浪的波涛与汹涌,海水的温柔和力量,海上这艘游轮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在常人的眼中,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童年似乎太过贫瘠,但相反的,1900的童年是快乐的,而丹尼对他来说,是如父如母的存在。
他教他读书认字,保护着他纯真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妈妈”只是一种赛马的名字,孤儿院关着那些没有小孩的大人。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船工,却用自己的温柔和善良为1900筑起了一个美好的世界,小心翼翼保护着他因命运造就的那些“与众不同”,守护着他的成长。
——天赋及其带来的
命运总是让人难以捉摸,丹尼因为一场意外去世,8岁的1900再次成为了孤儿,但是与此同时,他的天赋也渐渐展露。
第一次触摸到钢琴的1900,如同本能一般地奏出了让众人惊艳的美妙音符,在场所有人都惊叹于他的天赋。
此后,他便一直以钢琴师的身份在船上演奏。
他不仅为头等舱那些衣着华丽的达官贵人演奏,也为三等舱那些无权无势的底层人民演奏。
他神乎其神的钢琴技艺成为了这艘船的标志,渐渐地,他的故事也被越来越多的人传为一时佳话,从海上到陆地,从欧洲到美国。
这部电影最让人难忘的情节大概就是1900和当代爵士乐鼻祖杰尼斗琴的那一段。
但最终,没有经过任何流派学习的1900,用这无师自通的技艺打败了杰尼。
在世俗人眼中,1900完全可以凭借这样的天赋获取更多财富和荣耀,但他却止步了。
甚至这场比试,在1900看来也是无意义的:为什么要比?赢了又如何?
在他的世界里,孤独和繁盛并存。
一个人长大的1900,成长的路上没有遇到太多人,没有被太多的声音干扰,生活环境相对单纯。
没有沾染太多世俗气息的1900,甚至像活在真空中:成年后的1900仍然认为“妈妈”只是一种赛马的名字,没有孩子的大人才会被关进孤儿院。
他生于这个世界,也活在这个世界上,但他的一切又和世界保持着一种礼貌的距离。
难道他对这个世界完全没有好奇心么?
事实恰恰相反,他很希望去了解这个世界。
他通过船上的电台和在陆地生活的陌生人闲聊,他和船上形形色色的旅客闲聊,通过他们,去感受他从未去到过的远方,从未经历过的生活。
船上的生活像一个万花筒,来来往往无数旅客丰富了他的阅历,也丰富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每一个遇到的人都是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远方记忆」,他通过他们描述的生活、他们的状态去想象,将这些美好意象落在琴键上,转化为音乐讲述一个个故事,一种种情绪。
这种灵气和天赋,是学不来的。
而1900的经历也恰好说明了:我们虽然生存在同一个空间,但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磁场,这个磁场就是每个人的小世界。
它由每个人成长的环境和经历造就 ,包括人的感情观、世界观、人生观,爱憎、喜恶、性格、态度。
磁场不同,不相为谋。
明白了这一点后,我才明白,其实1900注定不会走下那艘船。
天赋或许可以让1900获得世人眼中最渴求也最遥不可及的那些东西:财富、名气、荣耀甚至更多。但这一切,并不是1900想要的。
被注定的天赋,其实也注定了他和这个世界的距离。
因为孤独,因为他的精神世界并不处在普通人所在的纷杂现实中,他才能够以一种浪漫的方式去探索、去想象这个世界。
——当天才遇到爱情
那个女孩偶然走进1900的视线,1900就已经离不开眼。
不由自主地目光跟随,虽然一语不发,但指尖的琴声却泄露了一种叫做“心动”的情绪。
1900在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这个纯真且美丽的女孩。
但没有经验的1900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这份爱意。
像无数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一般,对着镜子假设第一次打招呼该说些什么;
夜里偷偷潜入三等舱,在女孩的唇上留下一个吻;
想靠近在雨中看海的女孩,把唱片送给她,却因为她身边包围着一大群人而踌躇不前;
......
一次又一次,想要寻找机会,却总是擦肩而过。
在拥挤的人潮中,未说出口的话,没送达的唱片,被看透的细腻内心,最终以女孩落下的一个吻作为彼此的告别。
因为这个女孩,1900甚至动了下船的念头。
他生平第一次,想要从陆地上看看大海,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
看到这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我一样,以为1900终于可以摆脱半生孤独,和爱的人回到陆地组建家庭,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然而,当他真正决定下船的那一刻,这个世界让他退却了。
那些纵横的街道、林立的房屋和建筑、城市的喧闹,和他成长的地方完全不同,他甚至无法判断哪一条才是该走的路。
他应该如何在这个世界生活?
这个对他而言全然陌生的世界,又能否有他的一席之地?
尽管他期待感受普通人的生活,感受站在陆地上的感觉,感受这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从未涉足的世界。
但他的经历决定了,他已经无法再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去生活。
可能在大部分人眼中,像1900这样的天才很容易得到普世社会的认可,甚至很容易过上一种令人羡慕的生活。
但是对他而言,我们脑海中的理想生活可能并不是他想要的“理想生活”。
这个世界,对于像1900一样的天才来说,同样有难以突破的界限。
——关于1900人生的一些哲学思考
《海上钢琴师》之所以是一部经久不衰的经典电影,不仅仅是因为它新奇的人物设定、动人的故事情节、优美的镜头语言等等,更重要的是影片背后投射出许多耐人寻味的哲学问题。
比如“我”和世界的关系,比如“有限”和“无限”的辩证关系,再比如“自我”与“精进”。
我们从一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停地学习,从衣食住行到为人处事,我们不停地在学习着去融入这个世界,去理解这个世界。
但我们似乎很少学着和自己相处,去理解自己。
但1900的人生就不一样,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孤独”才是主旋律。
他存在于这个世界,却没有太多与这个世界的牵绊,也恰恰因为孤独,他有更多的时间和自己相处。
音乐是他探索世界的方式,孤独和好奇成为了他的原动力:船上形形色色的旅客让他感受到世间百态,让他看到了人生的戏剧性和多样性。
而音乐也让1900找到了自我。
很多人都希望他走下那艘船,为这个世界带来更多美妙的音乐,但对于1900来说,他或许还不知道如何和这个世界相处,这个充满了不确定和未知的世界。
人越了解自己,就越知道自己的底线和与世界相处的边界在哪。而1900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简单来说,他喜欢在船上以一种安全距离看世界,而这个世界本身,或许他并不那么感兴趣。
正是因为他和世界的礼貌距离,因为他不像普通人一般从生下来就深处这个世界当中,所以对于这个庞大世界追逐的的欲望、金钱、权力、名望,他反而看得透彻。
他不下船,也许只是因为他知道这里没有他想要的。
亦或者,这里的一切可能会改变他,即便没有改变,也会和自己的本心相违背,他在这片土地上无法获得他想要的快乐和自由。
他的人生,从始到终,就是那艘巨轮,从船头到船尾,摇晃着他的成长,也承载着他的全部人生。
回头再看,1900选择和那艘巨轮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是一种伟大的诗意。
他的经历,注定了他不会走下那艘船。
由生到死,都是对生命本真的极致统一。
如一首诗,一首他弹奏的乐曲,从始至终,都表达他最真实的意愿和感受,无论看多少遍,我都会被这种情绪打动。
有时候,我想不明白到底是天赋成就了他,还是孤独成就了他。总觉得,天赋成就了他人生的高光时刻,但孤独从某种程度上说,塑造了他的生命,纯真而美丽。
原来生命的遗憾,也可以变为经久不衰的美丽。
生如蚁而美如神,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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