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03年毕业的,大学没上,高中毕业,志愿乱填一气。来到了上海。
高中成绩一般,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的大学可以上,所以高考志愿也没好好填,因为参加高考后还必须得填,所以我填了没去过只听说过的清华和北大。当然我是不会等来通知的。所以当时填完志愿,什么都不等,收拾好东西,就迫切来到了上海。
梦想在上海会发生的一切。两年没见到的爸妈,还有弟弟有没变化,是胖了还是瘦了?更想知道上海的房子是什么样的?总之一定比我们老家会好很多很多,我也会因为来到上海后会改变一切。
当时我只知道爸妈在上海经营蔬菜生意,在来上海之前,我只知道我爸妈过的很辛苦,要供我上高中,还要供我两个弟弟,当时大弟弟已经辍学。小弟当时在上海上小学,大弟辍学跟亲戚做油漆家具的工作。我高一下学期爸妈从老家来的上海,留我一个人在老家读高中。毕业 时我们已经两年没见了。
怀着思念家人,跟着一个姐姐说是八九个小时却六个小时就到了的火车。到了上海后,家人早早的就在上海火车站等我了,火车站离我爸妈的家好远好远。当时乘的是公交963,这趟公交很人性,现在想来,大都市就是人性,海纳百川。
我们是到刘行下车,我爸打电话一度说成“牛行”,在上海生活了两年,依然把刘行说成了“牛行”。那个时候没有手机,打电话就用公用电话,公用电话他们打不好,每次都是跟着邻居一起去打。所以我们很少通电话,偶尔通电话,话也很少,除了嘱咐几句,好像也没别的,同学们和外乡打工的家人聊起来都是眉飞色舞的。而我,听到他们的声音就好,知道他们还想着我。我爸的声音也是久违了的,时隔上一次打电话也半年了。接我们邻居哥哥,也就是路上带我一起的姐姐,他的亲哥哥。我爸并没有来。不是他不想我,而是他去卖菜了。后面才知道,我爸卖菜都是后半夜。白天“收菜”(收割蔬菜,然后码好放菜框里,拿市场去卖)。
邻居哥哥是开着卖菜的马达(三轮车,只是用机油而已,比一般的电瓶车要快)去接我们的。没多久,哥哥就告诉我到家了。我问我家在哪,那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三四点钟。我朝着他指的方向,拖着不多的行李。推开他说的“我家的门”。
两扇门缝隙很大,如果是白天,离近点朝缝里看,里面一清二楚。推开门,我妈睡眼朦胧,嘴里叫了声“大侬”。我妈把灯打开,很暗,还不如门外面亮堂。我梦想中的上海,怎么会是这样。床周围都是垃圾,更别说垃圾桶了,四周看了看,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妈妈睡的床。是外面捡回来的木板搭的。一路上的遐想,被现实打破。原来,我的爸爸妈妈在我读高二高三的这两年过着这样的生活。
那年我19岁。当时心里特别难过。想想高中两年,虽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吃的丰盛穿的漂亮。可跟大部分人比较,我还算不错,至少没有饿肚子,自从我爸妈来了上海这坐城市后,我确实没缺过吃穿,只是我一向节省习惯了。知道还有两个弟弟,我一个姑娘能继续上高中已经谢天谢地!哪还有资格大手大脚。
到家习惯性的收拾,一边和我妈聊起来,从我妈口中得知。我爸每天半夜十二点开始从家里出发去批发市场卖菜,卖的快四五点回,卖的慢到家已经早七八点钟。到家吃点饭,还要下地干活。不过大部分时间,他是到家先吃口饭,再补回觉,补个两小时,继续地里收菜,为凌晨卖的菜做准备。要说辛苦,我妈也落不了多少。我妈是睁眼开始干活,到晚上我爸夜里十二点出发,她才有时间洗澡睡觉。家里脏、乱,没人收拾是常态。越聊越心酸,越聊越心醉。直到今天,我依然对我父母心存愧疚。那些年,他们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
就这样,我一直收拾,这里擦擦那里洗洗。天也亮了,我妈也下地干活了。临走前,我妈交代我,锅里有粥,吃点!没等我吃,就听见我爸的声音。他的声音很响很大。在老家也这样,只要我爸说话。老远都能听见。仔细一听,是在跟菜友们讨论今天蔬菜行情。什么菜好卖。什么菜价格好,什么菜垃圾不如等等之类的话语。看到我,并没有问我高考成绩,就说了句今天菜价不行。就埋头吃饭,吃好就去睡了。说了句,大侬来了,家里干净了。
接着第二天第三天......后面一周的时间,我都是过着上午收拾家务,下午帮忙“收菜”的活。开始不会干,站着看着我妈干,可能是农村孩子,看看就会。虽然慢了点。但我爸夸我说,比我妈收的讲究,摆放的也整齐。邻居知道我来了,很多人过来跟我爸寒暄几句。就这样,过了两个月。
第三个月的时候,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我就跟我爸说,学是不可能上了。我出去打工吧。我爸开始不同意,说年龄小,姑娘家出去不放心。但是我总不能一直跟着他们在菜地种菜吧。人各有志,总归要迈出去的。当时想我高中毕业,不管怎么样,找份工作还是容易的。但没想到的是,现实打了脸,重重的一记耳光。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天天顶着太阳出去找,那个时候不知道有招聘报纸,更不知道还有招聘网站,也不知道可以人才市场去找。只听邻居说,哪个工厂门口有招聘启示。按他们说的地方,找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找了一个离菜地不远的五金厂。做包装的活儿,虽不累,但真的一点技术含量没有。更别说学知识了。就那个时候还想着,凭我高中学历,我好好做,肯定可以弄个小官当当。于是我在包装时候练习速度,速度越来越快,包的越来越好,领导因此经常夸奖我。但从来没说给我加工资或者让我当个组长班长啥的。反倒,选了别人。最高一个月只拿了800多块钱,工作十五六个小时,周末无休。工作三个月,总工资不到3000元。就这样,年底的时候我离职了。
离职的时候正好是十二月份。2004年,上海很冷,雪下的非常大,和老家一样的厚厚一层雪。这一年,是在菜地里过的春节。一家人在一起,木板当桌子,菜框当板凳。一家人围坐吃了一顿年夜饭。迎来了20岁,告别了回不去的学生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