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0形势反转---惊天动地的生死搏斗
八角平静道：“到淞沪会战第三阶段结束（10月20日），国军表现总体来说相当不错；虽然付出了巨大牺牲，但是战略、战术意图均已达到。其实可以迅速撤军了，无须在上海与敌继续纠缠，也不应给日军大举反扑的机会。”
“就日本司令官松井石根而言，手下十五万军队已激战了七十天、也实在有些疲乏。而且更大的问题在于弹药接济不上，要想全面突破北上海防线、必须等待大批弹药运送过来。在前线部队完成补给以前，无法发动总攻。”
小武恍然点头道：“不错，其实应该趁着日军青黄不接的时候，国军赶紧撤离上海。反正开辟第二战场的目的已达、日军大部队都已经来了华东沿海，还愁以后没有仗可打吗？何必争几日之短长？”
八角捋须呵呵笑道：“但是蒋凯申的心中有个执念---就是想争几日之短长！这个念头来源于影响国民许久的‘三月亡华论’，说的是以日本军的实力、可以在3个月内灭亡中国。”
“而蒋凯申偏不信这个邪，说日本军在3个月内连上海都灭亡不了！根据其牛脾气，蒋凯申现在就想证明给所有人看，中日两军仅在上海就要打满3个月、更别说中国了---然后才肯撤。”
“这个执念影响了蒋凯申的判断。故陈诚、白崇禧劝他及时撤军，都没有引起他的重视。而且作为政治人物，他认为在上海打得越久，给西方各国的印象就越深，从而可以召唤建立政治同盟。”
小武无语：“……”
八角捋须微笑道：“不过，蒋凯申在上海打满3个月仗的想法，原本也未必不能成功。但是这个算盘里面有一个不确定因素，就在山东。”
小武身躯一震，道：“你是说，韩复榘？”
八角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根据抗日初期九大战区的划分，山东属于5战区。济南、泰安等等重要地盘均为5战区副总司令、山东省主席韩复榘管辖。”
“而淞沪战场属于3战区，由3战区总司令蒋凯申自己负责。从表面上看，这两个战区的抗日并不直接相关，但其实有着极大的关联。”
“原因在于，第二战场上的日本军力已经捉襟见肘了。到了淞沪会战第三阶段，日本本土以及台湾能派来上海的部队已经全部调来了，没有更多的后备力量，所以上海派遣军只能向总数多达18万的华北日军求援。”
图表34抗日战争战区划分
【3战区包括苏南、上海、浙江】
【5战区包括山东、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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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有些恍然，道：“所以华北日军能援助上海日军的速度，将决定会战的后续发展！”
八角点头笑道：“不错。松井石根是在10月份提出了请求，而大本营也同意，让华北日军柳川平助的第十军、派出3个师团前往上海协助作战。”
“此外，由于日本本土库存的弹药数量已经不足，便将原本属于华北日军的部分弹药挪借给上海派遣军。”
小武睁大了眼睛道：“也就是说，只要5战区能够稍微迟滞华北日军那么一段时间，就能够保证上海会战的僵持时间被拉长！这就是对3战区最大的支持！”
八角捋须点头道：“不错。本来蒋凯申在9月宣布，冯玉祥调离淞沪战场、改任第6战区司令官。该战区位置在北京和山东之间，冯也表示愿助韩守山东德州（位于山东河北交界）。”
“然而很意外的是，宋哲元和韩复渠（两人都是冯玉祥的老部下）一起反对冯玉祥北上。这导致第6战区没有成型，同时日军很快占领了德州、迈进了山东。”
小武讶道：“西北军的人马内讧？”
八角笑道：“到了10月，华北日军已经接到任务，必须以最快速度赶去增援上海派遣军。”
“所谓远水不解近渴，从陆路及时南下是不可能的。于是日军必须向济南、泰安发动猛烈进攻，力求打通前往青岛的道路；如能沿胶济线、陇海线及时赶到海边、得到海军的接应，才有可能在一两个月内赶到淞沪战场。”
图表35柳川的第十军从华北出海赶来上海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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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仔细看了看八角在地图上用手比划出的日军海陆联运路线，这才明白---华北日军想要及时赶到上海、却也绝非易事。
八角捋须道：“但问题的关键是，韩复渠为保全实力，一枪未放便令其部队让开了日军进攻的道路和城池。结果济南和泰安迅速失守，更糟糕的是连胶济铁路也没有及时破坏。”
“结果柳川平助的第十军在华北如入无人之境，下属受命增援上海的3个师团，包括中岛贞雄的18师团、谷寿夫的第6师团、末松茂治的114师团兵分两路前进、均以最快速度抵达海边登船。这件事情虽不发生在上海，但却是影响淞沪会战第四、第五阶段的最重要因素！”
小武气道：“我明白了！这韩复渠就是典型的不团结、不一致对外的中国人！听说他后来被军事法庭审判并枪毙了，真是罪有应得！”
八角点了点头，笑道：“此时松井石根产生了一些误判。他虽然请求了华北的援军，但是也没有指望援军能及时赶到，因为按照常理、两个月内能赶到就不错了，三个月也很正常。”
“故他决定主要还是依靠自己的力量，那么最急需的还是补给麾下军队的弹药。好在挪借来的弹药终于在10月19日抵达上海、并且分发了下去。另一方面，松井石根判断中国军队正在撤出上海，因为没有继续顽抗的理由。”
“老实说松井的看法与白崇禧和陈诚一致，却未料到蒋凯申的牛脾气犯了。但无论什么情况，弹药充足之后松井石根便决定发动总攻。10月20日起，淞沪会战进入了第四阶段。日军花费巨大代价后拿下了蕴藻浜、张华浜，国军收缩防线、且战且退。”
小武连连点头，道：“国军撤退是正确的，毕竟这也不算完呀！”
八角捋须道：“10月25日，日本空军纠集150架轰炸机、对北上海最后防线之大场进行了狂轰滥炸。到了第二天凌晨，已经基本上没有了活人的大场终于失陷，这意味着日军已经直面着张治中的中央防区了。”
“也就是在10月26日，国军终于正式下令、军队主力沿着沪宁线或苏州河、兵分两路撤出上海。这其实已经标志着淞沪会战的结束。”
“剩下的就是扫尾工作了，主要是看国军能否有条不紊地撤走。而日军虽然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但并不是压倒性的，也还是被边撤边打的中国军队所不断阻滞。”
小武点头道：“那么，后来又怎样了呢？”
图表36淞沪会战的结局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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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道：“淞沪会战出动了中国陆军精锐的60%，共71个正规师及地方部队总计75万人。仅凭松井石根的派遣军兵力是不可能吃掉的；所以他也只能缓缓推进，只求能够拿下上海、完成既定目标罢了。”
“这种中方缓退、日方缓进的状况，一直持续到11月4日、也就是第四阶段结束之时。然而11月5日风云骤变，中岛贞雄和谷寿夫两个师团在金山卫登陆（上海西南、杭州湾北岸）。”
小武惊道：“也就是说，这一天华北日军的增援部队从青岛赶来上海了？”
八角点了点头道：“这一路毫无损耗的日本增援军锐不可当，并且向松江（上海南偏西）和嘉兴挺进，意图形成战略半包围、让上海所有的中国军队无法撤走。”
“防守黄浦江以南地区的张发奎部几乎无法抵挡，这就让整个局势急转直下。从这时起，淞沪会战进入了第五阶段，中方唯一的诉求就是快速撤退。”
图表37日本华北援军赶到上海并南北包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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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看了八角给出的两条日本华北援军行进路线，大惊道：“到了11月13日，竟还有第二股日军、末松茂治的114师团在太仓浏河口登陆？还有很多中国军队来不及撤走呢，这样岂不是可能被全部合围？”
八角点了点头，道：“日方指挥部正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从金山和松江开始，距离新登陆日军最近的中国军队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开始用自杀式的进攻阻止日军快速合围、包括战死了一个中将军长（67军的吴克仁）。”
小武稍微松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八角继续道：“日方生力军很快发现、已来不及切断中国军队退路，便改包围为追击了。此后松井石根命令日军、尾随着从上海撤走的中国军队，一路穷追猛打、直到首都南京---这就是下一场战役的事情了。”
“就在11月13日，民国政府发表了《自上海撤退之声明》。这就标志着第五阶段的结束，淞沪会战也同时结束。”
图表38淞沪会战的五个阶段（1937年）
八角甩手又抛出了一张淞沪会战总结表格，小武仔细看了好半天、想了想又问道：“在淞沪会战之中，中日两军的最终伤亡数字如何？”
八角正色道：“双方的伤亡数字对比并没有准确公布。但根据亲历现场的88师师长孙元良估计：国军75万人中损失了18万人，而日军30万人中损失了5万多。”
小武又思索了一会儿，奇怪道：“为什么是孙元良估计？这可靠吗？”
八角轻笑一声，甩手又从袖筒中扔出了一张表格，同时道：“孙元良是一个典型人物，身上有很多个‘第一’。所以相对别人来说、他的估计比较可信一些。”
图表39孙元良纪年大事表
小武看了好半天孙元良纪年大事列表，不由得笑了出来，道：“原来他还是台湾影星秦汉的父亲！而且最后活了103岁、是黄埔一期最长寿的学生。真是幸运呀！”
八角点了点头道：“作为最早参加淞沪会战和最晚撤离上海的部队（88师）长官，孙元良当然对中日两军对抗的整体状况有着比较全面的认识。”
小武插口道：“还有，好像很多资料都提到了‘四行孤军’，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八角微笑道：“是这样的。虽然中方的大军必须从上海撤走、是既定的策略，但蒋凯申也希望尽可能给一旁观战的外国人加深印象。”
“这就是淞沪会战的政治意义---不仅要面对国内，加强国际影响力也是非常重要的。体察到这一点，距离租界最近的88师撤走时（还剩五千人）留下了800壮士（实则是400余人），并且火线提升团副谢晋元为团长，让他们坚守苏州河北岸的四行仓库。”
“这是淞沪会战的尾声。在大部队已离去、日军团团包围的情况下，四行孤军仍然支持了一个礼拜，没让日军讨得便宜。”
图表40四行仓库保卫战地点
【1937年10月26日至1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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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大为惊奇，道：“一个礼拜？这怎么可能呢？以日军的战斗力，面对这么一点点国军居然毫无办法？”
八角点头道：“四行仓库，指的是金城、盐业、中行、大陆等四家银行的堆栈。这里头恰好堆有很多粮食，食物不会短缺、而且麻袋包还能当掩体。”
“另外，关键问题在于日军无法轰炸仓库。因为背后就是租界，如果动用重炮或者飞机、会伤到英国人等等。如果只使用轻武器进攻，则仓库的各层可以立体交叉还击、令进攻部队非常被动。由于大部队撤走时在仓库里留下了充足的弹药，故短时间内令日军十分头痛。”
小武这才明白，点了点头。
八角捋须道：“结果，英国人在苏州河边看足了一个礼拜的交火、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调解了双方的战斗、让孤军撤入租界。”
“英国人将四行孤军解除了武装、以同日方妥协。此后，租界里的孤军营坚持每天清晨升国旗、唱国歌，给沦陷区的上海人民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