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二〇〇〇(小说)

 

       下班走之前,我翻过了台历的最后一页:1979年12月31日。

  明天就是八十年代的开始。这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

  锁好门,下楼骑上自己的“飞鸽”自行车,沿着每天都要走个来回的路线回去。由于我们厂地处郊外,正常情况下,走完这段路需要30分钟。

  这条路不是主路,人、车不是太多。我一边走,一边吹着口哨,很悠闲。

  骑着,骑着,我忽然觉得有点头晕,然后眼前一黑,竟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但是时间非常短,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对刚才发生的一切,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下了车,活动一下,没有什么不适,晃了晃头,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异常。于是又重新骑上车子,继续往前走。

  快要走到汝河边的时候,我一抬头,竟然一下子不相信了自己的眼睛,眼前赫然出现的,竟是一座从未见过的大桥。我记得昨天来上班的时候,走得还是高低不平的河滩,怎么一夜之间竟出现这么一座公路桥来?开始我想是自己走错了路,但回头看一看,觉得不大可能。又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于是就用电影中常用的方法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也感觉到了痛。这就奇怪了!

  就在我东张西望,对眼前陌生的一切感到迷惑不解的时候,猛然抬头,见迎面驶过来一辆轿车,这在我们这个地方可是很稀罕的啊。我只记得十一、二岁和父亲一块到省城时,才见到过一辆轿车(那时我和周围的小朋友都叫它是“老鳖盖”,并且知道只有大人物才能坐得上这种车)。难道我们临汝今天来了什么大人物了吗?

  越往前走,我越觉得我这个想法是对的,因为在短短的五、六分钟时间里,从我身边过去的轿车竟然有七、八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惊动了这么多的大领导?我问自己。

  刚才的疑问还没有消除,新的疑问又扑面而来,因为我发现昨天上班时路边的破瓦房不见了,代之的是一幢幢二层小楼。小楼里进进出出的人穿着也让我感到陌生。

  我再次觉得自己可能是在梦中,要不这一切就没法解释。我向四周看看,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那个骑着摩托从身边一驶而过的姑娘穿的上衣是红色的。看来我并不是在做梦,因为我听说人在梦中看到的一切都是黑白的,象是五十年代的电影。想一想,我还真是没有做过一次彩色的梦。

  带着疑问,我又骑上车子(这时发现,车子也变样了),慢慢地往前走。忽然我想起,刚才从我身边过去的是什么?是一个姑娘,是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姑娘!摩托车已经很少见了,骑摩托的姑娘就更是凤毛麟角。在我印象中,只有公安局和邮电局才有少得可怜的几辆摩托车。如果有谁骑着摩托车出了故障,只要停下来三两分钟,身边立刻就会围上不下十个人,干什么?看热闹呢!

  怪事一个接着一个,弄得我如坠雾中,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了。我在路边找一个地方坐下,我想理理头绪,看今天碰到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不是在临汝?可尽管河上多出了一座桥,但河里的树林还在,尽管路边的瓦房变成了小楼,可人们的临汝口音未改。可你说我是在临汝吧,怎么这一切又让我感到如此陌生呢?

  就在我想着这些怪事的时候,公路上一辆接一辆地过去了好些轿车和摩托车。

  就在它们的轰鸣声中,我在苦苦思索。

  忽然,我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莫非我误闯了时空隧道,来到了未来世界?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把我给吓坏了。

  现在,举国上下正奋发图强,振兴中华,为了在二○○○年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宏伟目标而奋力拼搏。一时间,科学家成了人们心目中最崇高的职业,一些畅想二十一世纪的书也成了最热门的书籍。我看过一本《小灵通漫游未来》的科幼小说,说的就是一个小记者误入时间隧道来到二十一世纪的事,当时只觉神奇和神秘,没想到现在我也竟然提前来到了未来世界。对此我可以说是既惊又喜且怕,同时还有点手足无措。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想办法回去自然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但怎么回去?况且既然来了,也应该好好看一看。

  如果回不去怎么办?实际上也真不知道怎么办。如果我来到的是不太遥远的将来,那么说不定我还可以找到我的家人,那么就这样生活下去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就这样胡思乱想。想来想去,我想当务之急是要弄清现在是什么时间。于是就想着找一个人问一问。

  刚好这时从西边过来一个人。只见他身穿西装(这我在电影上见过),脚穿皮鞋,脖子上还系着领带。但让我奇怪的是他肩上竟然扛着一张铁锨。看他从田地里走过来,并且扛着铁锨,我断定应该是一个农民,但看他的穿着又不象,这身打扮说起来应该是归国华侨呀。但这时,我脑子里忽然一激灵,我这是在未来社会啊,不能再用老眼光看人。科学发达了,人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农民难道就不能西装革履了?不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于是我走向前去,问他现在是什么时间,他看了看表(我注意到,他的表没有表针,而是不断跳动着的数字,这让我感到很新奇),说是5:40。我说是什么日期,他又回答:12月31日。我再问他:是哪一年,这次他没有回答,而是满脸疑惑地看着我,然后扭转身,摇摇头走了,我隐隐约约听到他在说:神经病!

  细一想,平常还真是没有人这么问。连现在是哪一年都不知道,不能怪人家怀疑你的神经有问题。

  那么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看来还得另想办法。我举目四望,想找到一幅标语什么的,有些标语后面会写上日期。但看过来看过去,没有找到什么标语。

  这时西边又过来一个背着书包的孩子,看样子是下学的小学生。

  “小朋友,小朋友,过来一下”。我向他打招呼。

  那个小学生抬起头,看看我,然后走过来。

  “下学了?”,我显出一付很亲切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

  “嗯!”。

  “叔叔考你一个问题,看你能不能答得上来?”

  “能!”小学生信心十足。

  “你说现在是几几年几月几号啊?”

  “就这个问题呀?”小学生本来显得有点紧张的脸一下子松弛下来。

  “就这个问题!”

  “今天是1999年12月31日,明天就是元旦了,我们学校还要放假三天呢!”

  听到这几个数字,虽然我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猜测一旦得到证实,依然使我感到非常大的震动。我站在那里,一时间象傻了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

  “叔叔再见!”小学生在向我打招呼。

  我如梦初醒,连忙回答:“再见!再见!,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听了我的夸奖,小学生一蹦一跳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那里继续发呆。

  “1999年12月31日、1999年12月31日……”我在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几个数字。

  我清楚的记得,下班时我撕下了1979年的最后一张日历。这么说。一会儿功夫,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天渐渐暗了下来,尽管一切我还弄不明白,但我想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回家去。这么晚了,家里人恐怕要着急的。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同时我又觉得可笑。提醒自己:现在已经是二十年以后了。

  照科幻小说上的描写,现在应该还有一个自己,只是年龄已经是四十岁了。想来已经娶妻生子。我真不知道回去以后该如何面对他们。

  骑车进了城,只见高楼林立,灯火通明,宽敞的马路上汽车一辆接着一辆。我就象是一个初次进城的乡下孩子,站在马路旁边,不知所措。

  眼前的城市让我感到如此陌生,和我“昨天”上班时告别的城市截然不同,我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仔细辨别着回家的路线。

  “请问到全盛街怎么走?”最后,我不得不向一位路人打听。

  “你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到了购物中心再往南拐。再走大约1000米就到了。”

  “购物中心在哪儿?”

  那个人看看我,然后回答:“上面有字,到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按照那人的指点,我又往前骑了大约二里地的样子,远远地看见前边有一个大楼,上面有几个发光的大字:汝州市购物中心。

  我们临汝县在清朝以前,一直被称作“汝州”,周围管辖着好几个县。在辛亥革命以后,改称为临汝县。但我们这地方的人一直以“汝州人”自称。出了门,别人问起是什么地方人,上了年纪的人总是自豪地回答:“老汝州”。

  因此,看到“汝州”两个字,我并不感到陌生。但是看到这个“市”字,我明白过来,临汝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县,而是一个市了。

  购物中心座落在一个十字街口。我站在购物中心旁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天已经黑下来了,我的思绪就象眼前的车流一样繁乱。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举目四望,景是陌生的景,人是陌生的人。

  我想,得找个人问问路了。于是往周围看一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可以问路的人。

  这时,旁边过来一个电影明星,我不知道,一个电影明星怎么会到我们汝州来,并且是只身一人。只见她身穿一件红色的大衣(我不敢想象怎么会有人穿这样鲜艳的衣服),但并不庸肿,仍然可以看出苗条的身材和优美的曲线。头发不是我所常见的短发头,而是披在肩膀上,稍稍卷曲。她从我身边走过去,随之便在空气留下一股淡淡的香气。我贪婪地深吸了两口,并且一直目送她往远处走去。就在这时,天哪!我又发现她的鞋跟竟然足有两寸长,并且看上去只有一根筷子粗细。

  我定了定神,庆幸自己竟然亲眼看到了电影中才能看到的人物。但是随即就感到不太对劲,因为我发现满街都是这样的人物。一个个象神高气傲的公主。这时我的脑子又有点缓过劲来,这是在二十年之后啊!不过尽管如此,我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二十年时间,我们临汝的那些土气的姑娘就能变成如此模样吗?

  接下来,我走向一个小卖部,向里面的一个老太太问路。

  “婶,这儿哪是南啊?”

  “听你的口音,也是咱汝州人啊,怎么连方向也辩不清了?”

  “我出去时间长了,没想到汝州变化这么大!”

  她伸出手臂,往一个方向指了指:“往前走就是!”

  “青年广场在哪里?”

  到了广场,再往东走一百米就到我家了。

  “青年广场?”老太太有点不可思议,说起青年广场的口气象是在说一个老古董,“早已经没有了,现在在那儿盖起了一个大商场,叫汝南商场。”

  “噢!”我作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问:“那怎么走?”

  “你就一直往南走,那上面有字。”

  “谢谢!谢谢!”

  告别老太太,我就一直往南。通过一座建筑物上的发着光的大钟,我知道已经八点半了。虽然这么晚,但街上的商店竟然还都没有关门,整条大街上灯火通明。

  边骑车子,我边东张西望,满眼都是看不够的景色。如果没有人告诉我,我还以为这是在香港呢!

  “爸!爸!”忽然,旁边人行道上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边喊边冲我招手。

  我往身后看了看,没有别人。我想他肯定是认错人了,于是没有理他,继续往前骑。

  “走啥呢走,眼瞎了!耳聋了!”这时,旁边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身材苗条的女人劈手抓住我的车把,我不得不停下车子。

  “哎,你这位同志,我又不认识你,你干吗要抓我的车子?”

  那个女人稍稍一愣,然后咯咯笑出声来。

  莫不是遇上了“巧要饭”的?看她的打扮又不象。要不就是神经病院跑出来的病人?

  就在我丈二和尚摸不住头脑的时候,她又虎下脸来:“少给我耍贫嘴!”

  “这就是你这位同志的不是了,我好好地骑我的车子,是你先拦下的我,怎么又成我耍贫嘴了?”

  这时,那个男孩过来,说:“爸爸,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妈妈可急了,打了好几个电话,都生气了。”

  看他的样子,倒不象是认错人了。我细细打量了他一下,浓眉大眼,虎头虎脑,还真点象小时候的自己。

  这时,那个女同志已经自顾自地往前走了,真是一付生气的样子。

  我有点回过神来。如此说,这就是我二十年后的“老婆”和“儿子”了。

  只是,我二十年后的儿子如何认得二十年前的爸爸呢,真是奇了怪了。

  男孩跳上车子,对我说:“回家吧,爸爸!”

  回家?回什么地方的家?我连家都不知道在哪儿!

  但我还是骑上车子,继续往南走,并不断抬头找“汝南商场”几个字。

  当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男孩(我还非常不习惯称他叫儿子)忽然喊道:“怎么回事?该拐弯了!”

  “左拐还是右拐?”

  “爸爸,我觉得你今天怎么有点不对劲啊。”

  我连忙解释:“逗你玩呢!你是指挥官,你指那儿,我冲那儿。”我故意作出一付玩笑的口吻。

  于是他就很果断地说:“左拐!”

  于是我就左拐。

  拐过去,我又为下一步怎么走发愁。走着走着,我想出一个办法。

  我问男孩:“我有一个特异功能,可以闭着眼睛骑车,你信不信?”

  “不信,你吹牛呢!”

  “不过,得听你的指点,你说左拐就左拐,你说右拐就右拐,你说靠左就靠左,你说靠右就靠右。”

  “好!”

  “那我就开始闭眼了!”

  然后我就一直把车子往右斜。男孩大声喊:“靠左,靠左。”于是我就靠左。

  当又要把车子撞到左边道沿上的时候,男孩又大声喊:“靠右,靠右!”于是我就靠右。实际上,我是一直睁着眼睛的。

  但男孩真以为我是在闭着眼呢,一路上紧张兴奋地大喊大叫。

  靠他的指点,我终于把自行车停在一座楼下。

  下了车,男孩撒开腿就要往楼上跑,我连忙让他停下。我怕他先上去,我就找不到家了。

  我拉住他,开始上下打量这座楼房。它竟然有六层之高。在我们临汝,最高的楼才只不过三层。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把眼前的汝州同临汝捏合不到一块。

  “这就是你家?”我问。

  “这就是咱家!”男孩回答。

  “对,对,咱家。”我连忙改口。

  那男孩在前面噔噔地上楼,我在后面紧紧跟上。

  看到他拐进了一个屋门,我也走过去,站在门口,好奇地往里张望,迟迟不敢进门。

  “怎么,还要让人用八抬大轿抬你不成?”那个女人冲着我说。

  我小心翼翼地跨进门。脚下是镜子一般的暗红色的地面,几乎能照见人影。

  抬起头,我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屋里,我心中一惊,这是谁?怎么打招呼呢?但一细看,原来对面是一面和墙壁差不多大小的镜子,里面的人其实就是自己。但我觉得有些地方好象不太对劲,里面的人虽然大体上还可看出我的模样,只是眉宇有一丝中年人的沧桑和稳重,并且体态也要胖得多。我恍然大悟:这就是二十年后的自己啊!怪不得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却认识我!但是,但是,时间老人怎么会给我开这样的玩笑,一下子就让我“苍老”了二十年?细一想,好象也不对,这二十年,并不是一下子就跨过的,中间应该还有一系列事情发生。比如说成家、生子……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的脑子一下子又变大了。

  “咚”地一声,我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那个女人把一碗饭重重地放在一个小矮桌上,对我说:“吃饭吧,有功之臣。现在行啊,会不打招呼就不回家了!”

  我不敢接腔,因为言多必失。

  于是坐下来,准备吃晚饭。你别说,这会儿还真是饿坏了。

  刚才不注意,坐下时才觉得屁股猛地往下一陷,吓了我一跳。回头看看,坐着的并不是凳子,而是“沙发”!这种东西,只在电影上见过大人物家里才有。二十年后的自己,难道也成了什么大人物了吗?

  这时,男孩从旁边沙发上站起来,朝一个“条几”上面放着的电视——应该叫电视吧?不过我拿不准,看样子象,看大小又不象——按钮按了一下,刷地一下里面出现了彩色的图象。没错,真得是彩色!里面有许多人又唱又跳。大冬天的,你说里面的人冷吧,女的几乎没有穿什么衣服,男的也只穿一件衬衣。你说热吧,男的又在脖子上围了一条围巾。

  然后,男孩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对着电视按来按去,按一下,就是一幅新的画面,真是叫人称奇。他“扑闪扑闪”不停地按,我好奇地看着。

  “啊,也不管管你的宝贝儿子!”

  这是说我呢。不过怎么管?看来,她的意思是对男孩的这种行为表示不满。于是我说:“别按了。”底气不是很足。

  画面就不再变幻了。里面花团旌簇。有报幕员拿着话筒气势昂扬地说:……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新的世纪。”对,明天就是二十一世纪了。

  我觉得终于找到了话题,对他们说:“四个现代化终于实现了!”

  “什么四个现代化?”男孩看来不太懂。我们整天说得热火朝天,可是他竟然不懂!

  旁边的女人没有理我们的茬,拿起一个象是电话的东西,按了几下,然后贴在耳朵上,对着里面说:“爸,妈,您的儿子回来了,我给您说一声。”

  “我爸我妈还健在?”我差不多是脱口而出。算起来,今年都是快要八十的人了。

  “听你的意思,好象巴不得他们都赶紧死了?”女人没好气地说。

  我知道我说错了话,干笑两声,又埋头吃饭。边吃边纳闷,看样子她打的是电话,不过怎么看不见摇把?甚至连电话线也看不到。

  吃罢饭,我就呆坐着,一言不发。

  那个女人收拾完碗筷,看到我无神的样子,就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问道:“看你今天的样子,是不是病了?哪儿不舒服?”

  我正觉得坐在那里手足无措呢,就顺势说:“我有点头痛。”

  她回答:“那就早点休息吧。”然后进屋为我铺好了床。

  男孩已经在另一个屋里为我放好了水,我简单地洗了洗,就上床睡了。

  拉灭灯,我还在苦苦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起床了!起床了!再不起来就迟到了!”耳边响起母亲的声音。我睁开眼睛,一切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我正在自己的小屋里躺着呢。

  昨天的一切,难道是梦?

  骑车上班的路上,我还在回味着“梦”中的一切。

  时光如梭,二十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二十年,我娶妻、生子,并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还购买了一套商品房,为父母翻盖了房子。这一切恰恰与我“梦中”所见的情景想吻合。我曾对我的妻子说:“其实我早就认识你了,还知道你快要四十岁时的模样。”她带理不理,以为我是在说傻话。于是我也就不再解释。

  日历翻到了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明天就是新千年的开始,单位要放三天假。下午下班,我骑上车子回去——虽然家里购置了摩托车,但为了锻炼身体,我还是坚持骑车上下班。

  骑着,骑着,我忽然觉得有点头晕,然后眼前一黑,竟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但是时间非常短,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对刚才发生的一切,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下了车,活动一下,没有什么不适,晃了晃头,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异常。于是又重新骑上车子,继续往前走。

  快要到汝河边的时候,我抬头一看,天哪!大桥不见了,代之的是一片河滩。再下来我明白过来,二十年前的一幕又重演了,只不过不知这次又到了什么年代,但是看样子,应该是回到了从前。因为已经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我并不十分慌张,并且因为是回到了从前,也算是轻车熟路,很顺利地就到了以前的家,在家里又见到了五十岁时的父母。这时,我明白过来,我终于在二十年后又填补了二十年前的一段空白。

  我没怎么说话,吃过饭倒头就睡。再醒来时,妻子坐在我的床头,说昨晚怎么回事,你六神无主的?我回答:“昨晚我不在家,去一九七九年去了,昨天来咱家的,是一九七九年的我。”

  妻子又摸摸我的头:“你不要紧吧?”

  我笑了笑,然后问她:“新千年到了,我们怎么庆祝一下?”

  后记

  一般的科幻小说都是站在现在看未来。我的这篇所谓科幻小说是站在过去看现在。

  二十一世纪,在人们的心目中曾是多么的神奇啊,我们一度认为,到了二十一世纪,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将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但是,当我们真得迈入了二十一世纪的门槛,却觉得一切仍是那样的平淡无奇。

  不过,反过来想,如果让一个八十年代的人猛然间来到二十一世纪,他肯定会眼花缭乱的。毕竟这二十多年,是中国历史上发展最快的时期。

  于是,我写了这篇《遭遇二000》,试着用一个八十年代的人的目光看待这个新的世纪。

       (写于20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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