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那条小路

那条路真的是一条小路!

从我记事儿起,大约六七岁的时候,90年代初,这条小路是我每年春节大年初二早上的必走之路,出发点是我奶奶家,终点是我大姑家。

现在,它依然镶嵌在中原大地黄河边的某个小村落里,只不过从泥土路变成了水泥路。

它的路程很短,在百度地图上测量完只有200米,以成年人0.8m/s的速度步行,不到5分钟就走完了。

它的路线也不曲折,只有一横一竖,在地图上看起来像是个左右颠倒的耐克标志。

那时候,从大年初一开始,早上六点左右在县城里的我们家烧起“旺火”,然后饿着肚子从我们家赶到村子里的奶奶家,再烧起一团更旺的“旺火“,只到晚上八九点钟吃完饭,才从奶奶家回到我们家。

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春节不像是个假期,而是天天被大人带着,起早贪黑,往返于县城与老家之间的奔波。

每天都是这样,周而复始,只到春节结束。

我也动过不想起床的念头,表达过不想回老家的意愿,迎接我的却是一顿暴揍,结果就是老老实实地跟着爸妈走。

大年初二这天,同样,还是这个节奏。

早上到达奶奶家之后,不能吃早饭,而是抓紧时间带着提前准备好的礼物,走上了这条小路,去我大姑家串门走亲戚。

这是我在老家最熟悉的一条小路,也是我最陌生的一条小路。

路边站着的大人我都不认识,但是他们仿佛都认识我,站在门口,互相在交谈着这是谁家的孩子,偶尔还能听到他们为了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而起一些争执。

那时候,我身上穿着新嘎嘎(家乡话新衣服的意思)、新鞋子,衣服左侧还用别针儿别着个干干净净的手绢,手上还提着个红色的礼品袋子,甭提多高兴了,仿佛我就是那条街上最靓的仔。

也不管他们大人们说的是什么,只是目视着前方自顾自得着急地走着,路上有些泥泞,偶尔还要跳过一些结了冰的小水坑。

那时候,感觉路很长,怎么走都走不完,心里总是还带着害怕迷路的担忧。

走了一大半的时候,在一个丁字路口,也就是这条小路的转角处,总是能遇见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个早早地就在那里等我的大姑父,他头上总是戴着一顶有些旧的解放帽,面带微笑地从一堆陌生的面孔里走出来,喊一声“鹏,你来啦!”

然后,他就接过我的袋子,和我一起走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经过大概50米的路程,就这样到达了这条路的终点——大姑家。

在门口,我总是要大声的喊一声“大姑,我来了”。一方面这是出于礼节,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大姑家院子里总是养着一条比较凶的大狗,大姑不出来接我,我都不敢进去,哈哈。

大姑从堂屋里走出来,接过我的袋子,把我领进屋子后,让我坐在正方桌子旁边的凳子上,再把袋子放在旁边的桌台上。

然后,就开始劝我在她家吃早饭,我就开始说我还要去二姑家呢,还要再去舅舅家呢,时间比较赶等等理由,就不吃了吧。

最终,这些借口都敌不过小小年纪的饿的咕噜叫着的肚子,况且屋子里的正方桌子上还摆着几盘儿凉菜。

于是,就老老实实坐在正方桌子旁边,喝口热汤,拿着馒头,配着凉菜,先吃起来。这时候大姑再下厨炒几个热菜,就这样狼吞虎咽着,吃完这一年中唯一不在自己家吃的一顿早饭。

然后,说一声“大姑,我吃好了”。接着,大姑就开始从礼品袋里拿出来一部分东西,我总是劝她把东西都拿出来吧,她总是说得留点儿东西压底,不能让我空着袋子走,再从里屋拿出来两个大苹果,准备放在我的袋子里。

那个时候,这些走亲戚的礼品,不贵也不便宜,但是大部分其实是不能吃的,或者说是不好吃的。

可能现在的00后们都无法想象,仅仅是在他们出生前的十年里,我们的物质环境和现在竟然大为不同。

那些礼品大部分都是罐头制品,橘子啊桃子啊这些。经常会出现,一瓶罐头,我送你家,你送他家,他再送她家,她再送她家,经过一个春节或者两个春节的传递,最后又回到我们家的传奇故事。

高中的时候跟同学们说起来这些回忆,大家还在一起哈哈大笑,因为我们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至于90年代末期,或者说2000年代初期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旺旺”雪饼,那都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零食。那个四肢伸展、穿着背心、笑口常开、眼睛上翻的大男孩商标,完全能表达出我们见到它的心情。

有一次,还得到一张巴掌大的旺旺大男孩贴纸,我把他贴到奶奶家里的柜门上。从此,这就成了我到奶奶家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儿,打开柜子翻翻找找,看看奶奶在里面给我留了什么好吃的没。

当大姑把苹果装进袋子里,我拿着袋子从大姑家出来的时候,大姑赶紧往我兜子里塞一张压岁钱,当然这时候还要推让一番,嘿嘿。

那是一张青色的纸,应该是10元人民币。

带着兜里的这张压岁钱,提着变轻了的礼袋,走在返回奶奶家的小路上,那简直是步步生风,满面春风,阳光灿烂,快乐地都想把歌唱,比现在挣了1万块钱的喜悦都强烈很多倍。

就这样一路轻松愉快的走回奶奶家,再装上礼品,去我二姑家串亲了……

慢慢地,等我上了大学,时间到了05年左右,同样的时间点,早上总是想晚点儿起床。

结果,到达小路那个拐角的时间越来越晚,大姑父有时候等不到我就先自己回家了,有时候等到我了,他总是会说“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也长高了,三步两步就走完了全程,礼品都是些好吃也不贵的零食了,也不装袋子了,都是包装好的零食,直接放在大姑家就要走,再也没有拿苹果压袋子的做法了。

早饭,也是真的不想在大姑家吃了,因为时间真的很紧张了,都被我在被窝里耗完了。

大姑给的压岁钱,也早已从青色的10元过渡到绿色的50元,再变成现在红色的100元,高兴依然是高兴得,但是总感觉少了一些兴奋。

再到这几年,都是抱着自己的孩子们去串门了。

小路也不再那么小了,变宽变硬了,两边也有了排水沟,再也不用走了,都是开着车过去,路上竟然偶尔还会堵车,或者说有些地方竟然错车错不开,路边闲聊的大人们还有,但是少了许多。

到了大姑家,进门就把东西放下来,说几句话就要走,压岁钱也不再给我了,而是给我的孩子们了。

早饭,依然是没时间吃了。再说,他们头发也变白了,手脚也没有那么利索了,做饭的时间也慢慢变长了,他们老了。

奶奶家也没有了奶奶,这条小路也变得没有那么完整了,估计以后过年我再也不会走这条小路了。

等我想起来这条小路,想去真正的用地图量一下它到底有多长的时候,在地图上竟然迷路了……

比对着百度地图和谷歌地图,翻来覆去好几次,才找到了奶奶家和大姑家的位置,接着找到了这条小路。

它在卫星图片上是那么得小,要用鼠标滑轮放大好几下,才能大概看得到它,同时,它在我的记忆里也在变得模糊,但是,我知道,回不去的地方叫做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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