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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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论他此时此刻身在何处,脑子里都导航一样呈现出一幅随机修正的逃跑路线图。比如他现在身在离百货公司一百米远的街道上,如果警察从后面摸过来,他会窜进百货公司,而不是顺街跑。百货公司那两扇墨绿色的实木门框里装着厚厚的有机玻璃的大门,他闪身进去后顺手使劲儿拉一把粗大银亮的门把手,强硬的门弹簧会让门呼地一声在身后关上,挡一挡警察。他会在两排相距五米远的柜台中间熙熙攘攘的顾客中迅速穿行,向北直走。如果人群里有人向自己逼近,他可以把身边的人推向那人,实在不行,可以挟持一个人,直奔那道上面斜贴着一张白纸,上写“顾客止步”四个毛笔字的门。他会向下摁一下门把手,拉开门。如果有人从门外扑过来,他会迅速甩上门,向左面跑两米,就是一条隐蔽的用来上货的小楼梯,通到二楼。他会迅速从楼梯转弯处的墙上开着的窗子上钻出、跳下去。如果是挟持着人,他会一脚把他踹下楼梯,挡住追上来的警察。下面是百货公司的后院——一圈儿装着高大铁门的库房。院子里总停着两三辆大货车,这给他隐蔽提供了便利。总有一两个库房门是开着的,里面的人在用手推车装货,哄哄吵吵的不会注意他。他迅速向后院一丈多高,顶上是一排尖锐的箭头的大铁门跑。如果门锁着,他会迅速攀爬过去,如果开着,几步窜出,就是二寡妇胡同——不论向东向西,都会让他一头钻进胡同网里,那就是如鱼归大海了。

    虽然他在新疆劳改了十一年,但这座他生活了二十四年的中等城市几乎没变化,他真的闭着眼也能走到想去的任何角落。饶是如此,他走到哪里,都会仔细观察,有新的变化,立马记在心里。而他最留心的,当然是自己家周围的新情况了,虽然这十一年来那里的胡同、街道、房屋没有变,但房屋里的人还是有变化的。比如从他家向西数第三家的王有家,一道界墙把院子隔成了两个院子,西边给了儿子。他被抓那年,王有的儿子还带着红领巾,现在,人家的儿子上幼儿园了。这让他很头疼——胡同里只有王有家的院墙一人多高,别的人家的院墙都是和正房一样高的南房的后墙。一旦他在胡同里被警察堵住,他能从王有家的院墙翻进去,翻过一道又一道界墙向西逃,因为这些界墙都是一人多高,有的还没有一人高,他可以一直翻到李伟家,有架木头梯子(胡同里谁家杀猪,就借他家的梯子把刮过毛的猪倒吊起来开膛破肚;谁家的烟洞不冒烟了,就借来梯子上去掏烟洞)架在正房的屋檐上,他登梯子上房,从房后跳下去,或者顺着一排屋顶跑,瞅合适的地方跳下去,就摆脱了警察。可是,他总得从王有儿子的院子里经过,他一个当叔叔的,要是惊吓了人家的小儿子,这多丢人啊!还有李青山大婶,以前走路像阵风,十一年后再见到,头要低到地上了,走路比蜗牛都慢,还就在当胡同走,这家出那家进的唠嗑,要是警察堵过来,他跑的时候撞倒她,跌骨折了怎么办?还有猪儿胡同的一头,被修自行车的李庆东给封了,说,从胡同这边走的人少,因为偏僻嘛。可他知道,从那里出去,不远就是蔬菜队的地!在庄稼地里,没有千百号人,根本就抓不住一个人。

    但最让他头疼的还是自己的家。如果他听见院门外有动静,可以一道界墙一道界墙地翻着逃走(翻到石友明家的院子得马不停蹄地翻出去,否则西院墙下那条用铁链子拴着的大黑狗会截住他),可是如果警察进了院子,他势必在母亲面前和警察枪战,即使不误伤了母亲,但一定会吓着母亲。

    二弟、三弟的厂子都给分了住房,都把家搬出去了。很显然,他们是把母亲的房子让给了他,等有对时的女人让他再成个家。这让他心里热乎乎的,自己没白疼两个弟弟。

    母亲的家是父亲轴承厂的家属房。一进门,是客厅和厨房、卫生间,左面那间住母亲,右面那间住他。前两年,左面这间是二弟家,右面这间是三弟家。母亲在客厅隔出个小间来住。现在就他和母亲住着,仿佛热热闹闹的剧场一下子就剩下了两个看剧场的人。

他想好了一个办法——在自己这间的屋顶开个天窗,一旦警察进了院子,他从天窗上逃走,这样,对母亲没有一点伤害。

    他这间屋有后窗,但他知道警察那时一定会在窗外埋伏的。可也正因为有后窗,他再开天窗,理就说不通,还会让母亲起疑心。

    李青阿姨和母亲在街道纸箱厂粘了几年火柴盒,情同姐妹。李青阿姨过生日,母亲年年去。那天,母亲前脚走,后脚他把前一天向人家借好的小木梯、锹、镐、锯子拿进屋,把床搬开,把床上面的屋顶掏出一个一尺半见方的天窗。他钻到屋顶,用事先准备好的木板盖住天窗,贴着木板,用转头砌了一个框,木板就镶在了里面,这样,偶尔有邻居上屋顶捅烟洞,发现不了天窗,刮风下雨木板也动不了了。他从天窗钻回屋里,再用木板盖好,用一张白纸把天窗裱糊住。他把床归了位,往高垫了两砖,这样,站在床上一举手就推开了天窗。他把买好的蚊帐支起来,遮住了天窗。他站在门口望了望天窗,出去要了几张报纸,苫在蚊帐顶上,在蚊帐对着天窗的地方,剪开一尺长的小口子,用针线稍微缭住些。

    当然,租个便于逃跑的房子住是最好的,那得去街道办事处开需要租房的证明,而自己是没有户口的,根本不给开。

    他从新疆回来的第三天,和二弟去派出所递交《释放证》。那位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片警训斥完了一个酒后开车的小青年,看都没看他们,正襟危坐着,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看来,在训斥小青年以前就写上了。和他站在当地的二弟吭哧了两声。片警头不抬、手不停,说,什么事儿。他赶紧从上衣口袋掏出《释放证》,窸窸窣窣展开,一弯腰,递给片警。片警又写了一会儿,没抬头,抬起左手,他赶紧把《释放证》放上去。那只手到了片警眼前,等了一会儿,片警才叼空看了看《释放证》,随便往桌子上一丢,又低头写了一会儿,才说,怎么才来报到?他看了一眼被摔疼了的《释放证》,抖抖缩缩的,像一只垂死的八脚蜘蛛,说,上面不是说半个月之内去派出所报到嘛。片警低头继续写着(让人眼花缭乱的笔尖真像母亲缝纫机上下飞动的针),说,你一回来,第一时间,就该来这里报到。二弟一把拦住要发作的他,陪着笑脸对片警说,本来我哥一回来就要来报到的,可我母亲哭哭啼啼的,怕他再走了。这不,好说歹说,她才让我们来派出所报到了。说话的当儿,赶紧给片警敬烟。片警过了一会儿,才不得已似的略微抬抬下巴,二弟只得把烟放在已经丢着几根烟的办公桌上。片警像没有他们似的继续写,笔尖一下一下划在他们心上。

    他伸手拿起《释放证》,顺着折痕的先后次序边往起叠边问,我的户口什么时候能上了?过了一会儿,片警头也不抬、笔尖飞舞,说,半年。他说,能不能快点,我急着找工作。片警头也不抬,笔尖飞舞了一会儿,说,那就一年。他说,怎么又变长了?片警头也不抬,笔尖飞舞了一会儿,说,那就两年。他怒吼,你这不是刁难人吗?二弟赶紧拦住他。片警头也不抬,笔尖飞舞了好一阵子,说,那就有空了再说吧。二弟把他推出派出所,折回来,陪着笑脸给片警说了半天好话,片警才头也不抬、笔尖飞舞着说,先去照两张一寸免冠照。

    照片拿去了,片警说,照片的背景不对,也不说用什么颜色做背景。好不容易照片的背景对了,又说,得开证明。他们问什么证明,片警说,证明有你这么一个人的证明,就再不搭理他们。他们琢磨了半天,又向人打听了一番,去街道办开出了证明。片警瞄了一眼,一丢,说,不对。他们问怎么不对?片警问,你从哪来?他愣了一下,说,从新疆来。片警再没搭理他们……他们一趟一趟的跑了快一年了,办理户口的手续也没准备全。

    二弟说,是不是等咱们送礼呢?他咆哮起来: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拿什么送他?不送!

    他袭击武警哨兵,弄到了第一支枪:半自动步枪。

    片警的行踪他了如指掌。几次了,他夜里藏在片警家院墙外面的那棵大柳树上。片警两个小女儿清脆的笑闹声不时从屋里传出来,有时家门一开,从家里跌出一方灯光,总有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出来干了什么,又蹦蹦跳跳地回去,有时是两个笑闹着一起出来。他想,女儿现在比她们大一点吧?最后那次,片警喝酒回来。巷子里也空无一人。他最终没有开枪,理由是,杀了片警,片警和自己的梁子会让警察立马怀疑上自己这个劳改释放犯的。

    没有户口的他,万幸左邻右舍碍于几十年的街坊情面不会告发他,也就不会被像遣送盲流那样哪来哪去,但是,不但临时工他没资格干,连地摊他也没资格摆。经弟媳介绍,一个叫孙叶的四川女人,答应和他合伙摆地摊。孙叶虽然是外来人,但村、大队、乡、县的证明齐全。

    孙叶是受不了丈夫的虐待逃出来投靠老乡的。远走他乡在当时是最无奈的一步路,她因此吃尽了苦头。就拿摆地摊来说,在那时比乞丐的地位高不了多少,但她不摆地摊就只有去要饭了。孙叶长得还不错,但那时还没有敢卖淫的女人,更没有包养女人的人。套用一句通俗的话吧:作为一位弱女子是孙叶,渴望有一个坚强的肩膀让她依靠。他的出现,让孙叶眼前一亮,一点也不掩饰对他的依赖,他也不负孙叶所望,遇上地皮无赖使坏,或者同行欺负,都能强硬地替孙叶顶回去。就这么过了一天又一天,两人越来越像两口子了,孤男寡女的,免不了有时在孙叶租住的屋子里亲热一番,这让孙叶对他死心塌地起来,而他也需要一个帮手,孙叶就义无反顾地帮他窝藏贼赃。尤其是他在新疆干的那几起轰动全国的持枪抢劫案,孙叶就差直接参与了。

    他觉得抢劫来的钱俭省一些花,足够他和母亲一辈子用了,就洗手不干了。怎么提防警察追捕,就成了他的心病。他忽然想到,和孙叶住在她租的房子里,不但真个有事,伤害不到母亲,而且,一旦警察进了屋堵住了他,可以劫持孙叶。当然,这是最下策了。孙叶早巴不得他和她住在一起,他一说,自然高兴的要命。

    一天夜里,和孙叶亲热时,他忽然想到,天底下知道自己底细的人就是孙叶了。他沉默寡言了三天,去城北面的山上挖了个两米深坑。过了两天,和孙叶说,带她上山玩。现在手头有钱了,孙叶也不看重地摊的收入了,就跟他上山玩。黄昏时,两人不知不觉来到了深坑前。他望着渗出些水来的坑底问孙叶,这是干什么用的?挖出的土还新鲜着呢。孙叶也好奇地一脚跨在土堆上,探身望着坑底,猜想着这是干什么用的。他的手紧紧地攥着兜里的小铁锤(他就是用这样的小铁锤,锤杀了劳改农场欺负他的两个劳改犯,埋在了他在马圈里挖的深坑里)。背后树林里的一只猫头鹰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叫声。忽然,他生气地说,回吧!看什么看!扭头就走,孙叶虽然莫名其妙,但顺从地跟着他下了山。

    孙叶租的是人家的南房。东边还有个房东放杂物的小单间。两间房相通的门被房东从小单间这边闩死了。他把钢锯条从门与门框之间细小的缝隙里插进去,一点一点地把门闩扒开了——小单间的北墙上有个小窗子。但这个房子怎么看,也不利于逃走。尤其是房东和院子里的邻居,总是用贼亮的目光觑他和孙叶,说不准哪天给派出所举报,说他们非法同居,那可麻烦了——这是作风问题,因此被枪毙的人他是见过的。他就又选中一处院子——那里的巷道只有一米半宽,他上了房顶,跳过一排排房顶就能逃走,也没人觑着他和孙叶了,就让孙叶出面租下了那处院子。

    母亲虽然不乐意他去和孙叶住,但为了他能勾拉住孙叶,好再成个家,也就默认了。他觉得愧对母亲,隔三差五地去看望母亲。

    母亲是农村户口。父亲微薄的工资养活不了五口之家。为了补贴家用,母亲什么临时工都干,也给人看过孩子,照顾过老人,当过保姆。父亲在他十八岁时去世后,作为长子的他,和母亲一起撑持起了这个家,和母亲又添了“战友情”。

    当时,靠铁路的人家都“吃铁路”——偷货车上的货。在那个匮乏的年代,这是一些人家生活的支柱。父亲去世后,这项收入对他们家来说就很重要了。这活儿需要组成小团体,分工负责——趴火车的、捡货的,要不,就给别人拣去了。这小团体一般都是亲弟兄组成。货车出站或者进站时,火车最好趴,但车上这时防范的也严,趴车手艺高的,就在半路上趴。他带着两个弟弟就在半路上趴。

    一九八二年夏天的一个傍晚,他趴上一列货车,掀下一麻包大米。出人意料地,大批公安第二天上午忽然包围了他们那一片儿,梳头一样搜查这些丢失的大米,说是军用物资。他偷的这包大米也被搜了出来。他说是他一个人偷的,公安只带走了他,谁也没料到会判他一年刑!第二年是“八三年严打”,再过一个月就要刑满的他,被重新判决,加刑十年,发配新疆劳改,不准减刑。

    一包大米判他一年!母亲觉得太冤枉了,去找公安,说判重了。公安说,他们只管抓人。去找法院,法院说,上面要我们怎么判,我们就怎么判。去找市革委,市革委说,这事归法院管……就这样,母亲皮球一样被踢了快一年,一天忽然想,再熬一熬,他也就刑满了,忍了吧!母亲刚歇下,霹雳一声,他被加刑十年!母亲从天旋地转中醒来,四处替他喊冤。这次,人家都振振有词——这是中央的决定,我们只是执行而已,你去找中央去吧。中央,在母亲这农村妇女的眼里,是在九重天上的,上天的路她根本不知道在哪儿了,只能望着天默默流泪了。现在,好不容易把他盼回来了,咋舍得他离开半步啊!

    刚和孙叶住在一起,他是不在母亲这里过夜的。一天一天过去了,他悬着的心不知不觉地就放下来  了,也就不时地在母亲这里过一夜。

    这天收了地摊,他买了二斤猪肉,去母亲家。

    巷子里那四条狗依然在争风吃醋地打闹,对他熟视无睹。

    母亲的院门依然半开着。他进了院门,母亲的家门依然半开着。他进门,母亲那屋的门依然半开  着,但母亲迫不及待地从门里走出来,欢喜地说,你的户口解决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神的时候,母亲身后跟出两个陌生的警察,等他反应过来,其中一个已经站在了他和家门之间,但你又不能说人家是故意的,因为母亲那屋的门口确实站不下三个人,人家是自自然然站在了那里的。

    警察埋伏在母亲的屋里!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这时,他稍微有一点异动,这警察就会抱死他!激烈的搏斗势必伤着母亲!

    母亲喜洋洋地介绍说,这两位同志是咱这里新来的片警,要你和他们去派出所办理户口手续呢,他们说一会儿就办完了。他看着母亲身后的那位警察,眼角却死盯着门口的警察,提起装肉的塑料袋子晃了晃(那警察没反应),对母亲说,好的,我把肉放下就跟他们走。他往厨房走:一步——他身后没有动静!两步——也没有!三步——好了!等警察冲过这三步的距离,他足以从怀里掏出手枪射杀他们了!他一松手,塑料袋斜落向案板,但是,他空出来的手没往怀里去,而是拍拍双手,仿佛对人家说,我可没掏枪哦,你们别乱来。他这才转过身来说,走吧。临出门,他对母亲说,妈,你先煮好米饭、削好土豆,肉我回来炖。母亲喜滋滋地说,好,你快去快回。

    母亲一直把他们送出院门。院门外的两侧等着两个警察。他被夹在四个警察中间,走出几步,回头望,暮色中的母亲,站在院门口望着他,见他回头,笑着举起手,从胸口向外挥着,说,快点回来。出巷子时,他又回头望,母亲还站在院门口,暮色让她的身影有些模糊,又那样向他挥手。

    在他回过头来的瞬间,双手被上了手铐。他如释重负地看着手铐说,谢谢你们,没当着我母亲的面,给我戴上手铐。那位当时站在母亲家门口的警察说,我们不能骗老人家,把他往路边的警车推了一把。他侧头看着这位警察说,你俩(目光扫向另一位进过母亲家的警察)得感谢我母亲,她救了你们的命。不想,两位警察很平静,推他一把的那位警察说,我们确实非常感谢老人家。实际上你想让老人家在有生之年不知道你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匪徒。他愕然看着那位警察。那警察笑一笑,伸手进他的怀里,掏出一把五四式手枪,另外三个警察虽然料到了,但还是失声啊地一声,往后一跳,惊恐地看着那把泛着乌黑光泽的手枪,看着他——这个在乌鲁木齐兑换外币的黑市上公然持枪抢劫的悍匪。

    那些人的钱都装在尼龙袋子里。他从冲锋枪上褪下尼龙袋子,抗在肩上,走到提着满满一袋子钱的那人面前,枪口从他的肩头划了一道弧线,对准了那人的脑袋。正和人聊天的那人不耐烦地往开拨拉枪口,但他身边有一个人觉得有异,低声呀了一声。那人拨拉不开枪口,这才莫名其妙地往前一瞅,见有个黑洞洞的东西,喷出一团光来,钻进他的眼里。但枪声在嘈杂声中宛如草林里的虎影。只是有个人四顾,说,谁的自行车车胎炸了?有两个人都惊讶地看着那个人怎么就倒下了?这个人怎么就背起人家的钱袋子走了?但是,他盯上的下一个目标猛然醒悟过来,见他逼过来,背起钱袋子就跑,他持枪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追。那人腿软得跑不动了,丢下钱袋子,钻进一辆汽车底下。他提起钱袋子,来到汽车前,弯腰,对着张大嘴的那人的脑袋就是一枪。

    他把两袋子钱不慌不忙地归摞在一个袋子里,背上。

    人群围住了他。他举枪从容不迫地直走,人群无声地在他面前裂开一条路。他走过去,人群无声地尾随着他,谁从人群里冒出头来,他后脑勺长着眼睛似的,回身一枪撂倒,继续从容不迫地走。前面街上的人都点了穴道似的停下来,等他走过去了,也加入尾随的人群……等他安全离去,光天白日之下,十二个人卧在了血泊里。

    就是他,追上已经被他打伤的同伙,在同伙磕头捣蒜的求饶声中,一枪爆了同伙的头。就是他,连续袭击三位武警岗哨,抢枪毙命。就是他,一枪射杀新疆某地派出所值班警察,抢得五四式手枪一把。

    他愕然的眼神慢慢变得悲伤,说,但愿枪毙我的消息绕开老人家,一低头,钻进了警车。

    他去新疆改造的第四年,妻子带着七岁的女儿另嫁了。他写信给母亲,不要再为他的事求人了。

    第六年,他收到女儿的来信,问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同学们欺负她没有爸爸。

    他对狱友说,只要他能出去,还能杀得动人,他一定要杀人!

    等他从新疆回来,看着母亲喜气洋洋的脸,对自己说,做让母亲高兴的事吧。第三天,遇上了那位片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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