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梦——尘起尘落

沫子双从脖子上取下红绳,将其小心翼翼地塞进枕头里。随后换上运动服,挽着室友的手匆匆往操场赶去。

说起红绳,上面穿着一个方形的红布袋,这是她从小便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至于家人为什么一直嘱咐她贴身带好,子双问过无数次,得到的答案总是千奇百怪。不过戴着它也慢慢成了子双的习惯,红绳下挂着的东西无形中让子双感到莫名的安全感。

这次把它取下来,主要是学校正在举办校运会,所以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忙碌的一周后,子双终于有时间利用周末时间清洗被褥。在搓洗枕套时,突然从里面掉出一根被浸湿的红绳。子双这时才想起枕套里的小红袋,翻开一眼,红袋里面的纸张已经被泡烂了。子双有些自责,但转念想到这些天,不也好好过来了。随后便将将这事抛在脑后。

一晚,宿舍中不知是谁提议一起看恐怖片。对于这个,子双当然没有异议,毕竟也不是第一次看。

但是,事情也从那晚发生改变。

片影开始是一群年轻人去荒废的村庄历险,途中一个女生在一户废旧人家里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发簪,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女生因为私心偷偷塞进包里了而引发一系列惊恐事件。

看到那朵花时,子双心里闪过一丝悸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思绪一闪而过。

那晚,子双梦到了电影里的场景。她似乎变成了电影里的主角,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银簪,仔细看上面的花瓣,似乎正在一点点活现过来。子双不安地望着正顺着簪子舒展开的花瓣,她害怕得想要丢掉手中的簪子,可发簪就像粘在手上一样。她加大力度成功甩掉发簪,然而就在它掉落的地方,地上长出了一朵纯洁无暇的花朵。

整朵花是晶莹透亮的白。开着四片花瓣,花心有着几丝轻盈的羽蕊,蕊端的小珠像个发光的小灯泡。

花朵散发出来的荧光吸引了子双的注意力,脚步不自觉往它走去。她忍不住弯下腰去触碰花朵,一阵清凉的感觉从指尖滑入心头,突然,一帧帧记忆涌了上来。

子双想起来了!

小时候院子角落的花朵,还有每晚被梦魇支配的恐惧。

是的!恐惧!来了!

它们又来了!

她陷入封尘在记忆深处的恐惧中,同时也感知到四面传来浓重压迫感,这一刻使她惊恐万分。

下一秒开始重复奔跑,累了就藏起来,然后被发现,又继续无休无止的逃命……

最后实在撑不住了,她也决定不再继续跑了。

无力的她,绝望得躺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很快,外面传来怪物发现猎物的兴奋声。然而现在的她已经感觉不到害怕,双目空空地望着涌进来的一群尖牙利齿的怪物。她只能看清为首的怪物,那是一个身材佝偻,油光面的皮肤满是黑泥,豆大的眼睛盯着她,冒着蓝光。怪物兴奋地举起手中的刺刀,毫不犹豫向她刺去。不知是不是刺偏了,她没有感觉到疼。

她以为会很痛,但是她忘了,此刻的她在梦里。

只要不疼就随它们吃了我吧!

她心里绝望地想。

怪物们一下子全扑了过来。

她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怪物,心中突然又生出一丝害怕。

这时一个怪物朝她伸出利爪,牢牢锁住她的肩膀,满口獠牙的大嘴对着她的脖子狠狠咬下。这些就像慢动作一样,每一次细节都缓慢地在她意识里进行。她心中的恐惧被这些的缓慢镜头带起,无边的害怕与恐惧又回来了。她能感受到肩膀上利爪陷入血肉里的疼痛,还有脖子的皮肉被钢牙刺穿的声音。她觉得脖子疼到发麻,她发出无声哭喊。

多么希望,希望有个人能救救她。

她想挣脱,想继续逃跑,可是双脚好似已经不在身上。

她不断告诉自己,快醒过来快醒过来。

但是她醒不过来,甚至清晰的感受到此时身体已经支离破碎。

就在她意识开始涣散的时候,一个矫健的白色身影从大门快速冲了进来。她只感受到一股温润的风,然后她又能活动身体了。白影将她抱起,一阵风般消失了。周围的怪物蠢蠢欲动,却都不敢再上来阻拦。

她被带到一个围满木板的格子,白影转身就要走,她连忙拉住,祈求对方不要丢下她一个人。这里很安全,它们进不来。幽暗的空间响起白影空灵的声音。她还没来得及再挽留,白影已经消失了。

她刚起身,外面就传来了熟悉的喧哗声。

它们从木屋前经过,但似乎没有发现她,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她看见它们挥舞着阴冷的武器凶神恶煞地走过。知道怪物不会发现她,所以她全身松懈躺在木屋里,同时对木屋也产生了极大地安全感。

可是不一会,它们又回来了。她趴在缝隙上偷偷看着,看得出来它们神色有些急躁,应该是因为没有找到她的缘故。她屏住呼吸但是急促地心跳声在耳边格外清晰,屋外为首的怪物在路过她面前时,突然停下脚步,耸着不存在的鼻子不停空气中嗅着。她被这个举动吓得跌坐在地,手掌撑着地面紧张地往后爬。怪物寻找一会没有发现她,嘴里凶狠的哼唧走远了。但是她已经不敢再离缝隙太近,就怀着无限恐惧,抱着膝盖呆坐到木屋的正中间。

不知过了多久,有明亮的强光从木缝中漏进来,强烈的光线照在她身上,她才惊觉回过神。

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天亮,这是她第一次在梦中能看到这么明亮的阳光。她走到木板前,透过缝隙看到外面站着一群人。此时路面就像一面镜子,强光照在地上,反射过来刺眼的光线。

她看到一群人就站在木屋的不远处,这也让她看到了希望。

她大声呼喊,可是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她十分焦急,四处寻找出口,这时她才发现木屋根本没有门。看着开始走动的人群,心里更加焦急。

这时她看清人群中拥护着一位满头白发通体白袍的老者,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快叫住他,那是道者,他能救你出去。

看着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她急红了眼,用手使劲的扣着木板。好不容易把木板缝隙掰大了一点点,但是也只能伸出一只手指。

她眼神渴望的盯着老者。

心里不断祈求,快看看我快看看我 。

老者似乎听到了她内心的祈求。

只见老者远处的老者快步走近,同时抬手中断身边青年人的低语,老者透过缝隙直直盯着她,仿佛看进她的内心深处。

她回望着老者,眼神里饱含了希翼,信任,委屈,许多的情绪汇聚成眼眶底下的泪珠。

就在她满怀希翼等待解脱时,老者神情突然颤抖,脚下不稳莽然后退一步。口中念念有词,我第一次遇见这么厉害的,我帮不了你。

她难以置信,放大的瞳孔上,泪珠适时滑落。她绝望摇头,动了动嘴唇想开口哀求,可是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老者似乎于心不忍,犹豫片刻后,又迟疑开口。

他扶着花白胡子深沉地说,其实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毕竟,梦里梦外皆是你。

老者走了。

天空又恢复了浓郁的暗沉色,她坐在木屋里,反复思考着老者的话。

这个期间,想过放弃,想过冲出去一起拼命……想到最后,她突然醒悟了。

子双醒了。

拿起一旁显示低电量的手机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过了。也就是说她睡了快一天一夜。难怪现在头痛欲裂,脖子撕扯般的疼,全身肌肉酸痛无力。看着空荡荡的宿舍,子双强撑着坐起身来。刚起来就感到一阵恶心反胃,最后只能瘫软的靠在床头。

恍惚中,听到宿舍门被打开了。还有人走了进来,来到她身边,扶着她,让她躺下来。可是子双不想再睡了,她想告诉对方,自己想起来。模糊间感受到那人轻轻地扶着她额头,沉重的声音在宿舍里响起,分不清男女。

睡吧!不要起来,你太累了。

子双内心认可,听话的闭上眼睛。

那就再睡一下吧。

就在意识快要涣散时,突然“嘭”的一声,子双被声音惊醒,耳边传来宿友高分贝的声音。

沫子双,你怎么还在睡!都睡一天了,快起来吃饭了。

子双从床上坐起来,晃了晃浑浑噩噩的脑袋。看着被宿友踹开的门,对于刚刚醒过来那一次,子双也分不清是梦还是真。

子双向学校请了假,拖着沉重的身体踏上回家的路。走在乡间的黄泥路上,一切就都清晰了。

儿时七八岁,子双的舅舅顶着风波做起外商。有次回来给子双带了一个透明的琥珀珠,里面是一朵漂亮的白色小花。她揣在兜里带出去玩,小伙伴都十分新奇争过来看。那时有较大的恶霸头头将琥珀抢走要占为己有,子双当然不给。就在拉扯中琥珀摔坏了,里面的花朵也连带着摔得支离破碎。子双伤心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小恶霸不服气指着子双恶狠狠地警告,你给我在这里等着。

子双看着破碎一地的琥珀,伤心的抹着眼泪,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警告。

没一会,围观的小伙伴突然一窝蜂全跑开了。

子双愣神地回过头,只见村里出了名的癫疯子正一脸兴奋地从村头跑来,后面还跟着幸灾乐祸的小恶霸。

子双看着向自己跑过来的癫疯子,下一秒眼泪都被吓了回去。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往家里跑去。身后传来小恶霸得意地笑声,嘴里还不断怂恿着癫疯子,就是那个小妹,快,抓住她,你就可以把她带回家。

子双听到害怕极了,更加拼命的往家的方向跑去。

她虽然还小,但也能听明白大人讨论癫疯子时,说他就喜欢抓小女孩,还喜欢又亲又抱。光想着就让子双恐惧不已,她双腿有些发软,但也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终于到家门了。

但是让子双绝望的是,家门现在上锁了。家里的大门只有在母亲出门久才会上锁,母亲这么放心,也是因为知道她总会玩到饭点才回家。但是现在怎么办,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子双被恐惧压住思绪,年幼的她没有多想,一转身就往身后唯一的道路跑去。那是村尾外姓地段,那里村民平时也不怎么往村头来往,相互也不熟悉。子双跑过时,有个别大人看到子双飞快在跑,身后还追着笑嘻嘻的青年人,虽脏了点,但在农村也属正常范围,当时只以为是兄长辈在陪小孩嘻闹。

子双跑累了,慌乱中藏到一处废弃的破屋里。她努力把自己缩在昏暗的角落,想想还是不放心,连忙找来几块旧木板遮在面前。

快速遮挡好后,子双紧张地缩在里面。四周都安静了,耳边只有子双自己打鼓般地心跳声。

心跳还未平缓,墙外就传来了踩碎枯枝的声音,子双被吓得浑身僵硬,双手用力得抱紧自己的膝盖。

从缝隙中子双看到是癫疯子。他咧着嘴踉踉跄跄走进来,子双紧张地抬起小手紧紧捂着嘴巴。子双大脑一片空白,从缝隙里紧紧盯着他,最后癫疯子笑嘻嘻地走到木块面前,伸出肮脏漆黑的手就要掀开木板。幼小的子双内心升起了绝望。

突然,小恶霸的声音在外面路边响起。

这里这里!癫疯子快来!

癫疯子闻声兴奋地跑了出去。

子双这才逃过一劫,浑身无力摊坐在满是青苔的地上。

就在子双想要出去时,外面又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子双全身紧绷,侧耳倾听,脚步声在门口盘旋一会又消失了。

子双此时已经困在恐惧中,不敢出去。抱着膝盖坐在那里等,她希望能有人接她回家。

等着等着久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哥哥在一旁写着作业。

子双发烧了三天三夜,现在醒来完全忘记了琥珀还有癫疯子的事。

现在她看着熟悉的一屋一角又完全想起来。

原来,梦里梦外皆是自己。

你可能感兴趣的:(风语||梦——尘起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