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

回家度过漫长的假期,才不得不承认安静的乡下并不能让一颗年轻却焦灼不安的心平静下来。我看不见那满眼的绿色,却不是因为近视眼的缘故;我听不见鸟儿的叫声;我嗅不到泥土的气味;我甚至不能感觉到春天已经悄悄地走来。眼前的这一切只感觉索然无味。隐隐约约似乎觉得尚有所期盼,细想时却是全然无趣。正是百无聊赖,带回的书,刚回家的几日翻了翻,后来便扔在角落里,如今也积了老厚的灰了吧;专业书籍不好拿来消除寂寞。算了,还是上网吧,听歌,看电影,聊天,写博客,偶尔也玩玩网络游戏,时间便不知不觉地走掉了。虽然无聊,却是一种消磨时光的好办法。

  刚挂上QQ,就一连有好几个提示信息跳出来。第一条是QQ群聊记录,一些没有语气语调的干巴巴的文字,你一句我一句堆积在一起,我姑且称之为聊天吧。第二条是一则广告。下一条是一个网名也叫“曾经沧海”的人给我寄来的邮件。我的网名取为“曾经沧海”是因为我始终忘不了那个和我在一块不到半年的前女友,我爱她,我想我这辈子不会再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了。这个人和我的网名一样,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故事。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添加了这样一位好友,他又有什么事要给我发邮件呢?我点开邮件,一下子惊呆了,寄信人信箱一栏里分明写着我自己的邮箱地址,这就意味着这份邮件是我自己发给自己的,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最让我无法解释的是发信时间竟然是“2012.12.2111:59PM”。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一定是系统出了问题。发信时间怎么可能是未来的某一时刻,怎么可能是四年后的某一时刻?一定是系统出了问题。一定是。我瞅着电脑屏幕渐渐安静下来。也许是哪个老同学故意捉弄我,玩的障眼法。不管怎样,先看看邮件里写了什么。下面便是信的全部内容,一字不移。

  我过去的自己:

  我也知道这样的称呼很别扭,可是我别无它法,你是我的过去,我是你的未来。或者更准确一点的说我只是你未来的一种可能。你的未来有一万种可能,我只是十分偶然的一种。然而当我回头看时,身后的脚印却历历在目,你成长为现在的我有时一种必然。闲话少叙,我也没空絮叨我是怎样发邮件给你的。我就想告诉你一件事。只是在我讲述这件事的时候请你不要惊慌,耐心地读完这封邮件。

  我正亲身经历着世界末日的到来。是的,这是真的,现实跟玛雅人的预言一模一样。请你先不要惊慌。事情得从两年前的那个夏天说起,似乎所有的异象,所有的征兆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而且就在那个夏天,我失去了我心爱的女友,从那时起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那天是五一长假的第一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我们本来说好一起去爬泰山的,可是我因为前一天陪那群该死的朋友喝酒,吃坏了肚子,腹泻不止,不能陪女友去了。她并没有埋怨我,只是说她每年几次大假都要出去爬山,去年她去了华山,前年去了嵩山,她不想就此改变计划,所以她一个人去了。她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将一盒药片扔给我,轻声说道:“你要乖乖地吃药,一次两片。我两天后回来。”她给我一个甜甜的吻,走了。

  我没有想到那天竟然是我们的诀别。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她一个人去。一去就再没有回来。两天后各大媒体报道,在长假期间,百名游客在登上泰山顶上以后,集体纵身由后山跳下山崖,全部身亡。目击者称,那群人在跳下山崖以前大笑又大哭,口称“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像一群疯癫的人。我在讣告名单上找到了女友的名字,当天就坐车赶到了泰安。在市人民医院地下三层的太平间门口,我遇见了女友的父母,他们刚才烟台老家赶来。两位中年夫妇,与我半年前拜访他们家时相比,好像老了许多,头发白了,眼睛也少了神采。他们见了我,红肿的眼睛又落下泪来,泣不成声。

  在太平间昏暗的灯下,我最后一次见到我心爱的人儿。她就那样赤裸着身体安静地躺在那张白布单下面。我多希望她是淘气在跟我闹着玩儿,不一会儿她就会立马蹦起来,笑弯了腰,说:“呆子,你被骗了,哈哈!”可是最终她还是没有蹦起来。有人轻轻地掀起白布,露出那张我熟悉又陌生的脸。她眉头轻蹙,眼睛微闭,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就跟她睡着了是一样的。天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我嘿嘿笑了几声,擦了一把眼泪,它模糊了我的视线,吻住了她的嘴。看她还笑,离开我她很开心似的,看她还笑。我歇斯底里地哭闹着。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医院的。

  第三日她的身体被火化了,一同烧掉的还有她使用过的私人物品,她穿过的衣服,她盖过的被子,她用过的化妆品……这些东西都是从她住的宿舍里搬出来的。在我帮着整理遗物的时候,我无意间在她的枕头下面发现两本日记。我就把它们留下了,以慰我绵绵相思之苦。于是他们也就答应了。

  我回到学校,连夜读完两本日记,泪水一次次地湿了眼睛。我们俩在一起虽不到一年,但我自认为对她已有了足够的了解,待我读完日记我才知道我是大错特错了,我对她的了解无异于一个普通朋友对她的了解。我以为他和我在一起是幸福的,可事实并非如此。她在日记里这样写道:“……今天吞食安眠药片,吞到第三颗的时候,开始呕吐不止,只好做罢。下午陪他逛海底世界,看得出他很兴奋,很庆幸我没有破坏他的兴致。各种鱼儿在我们的头顶身旁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就好像我们真的置身其间一样。我想像着四周的玻璃墙碎掉,我就真的置身其间了,其实葬身鱼腹也不错的。”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她一直都在承受抑郁症的折磨。我口口声声的说爱她,可是我可曾真正了解过她呢?她用尽各种办法来结束生命,最终她选择了跳下山崖,一条树枝刺进了她的内脏,结果了她的性命。

  与此同时,媒体上报道说那日跳下山崖的百余人皆是抑郁症患者,而且在这些人当中大多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我说有这么多抑郁症患者集体跳崖自杀,你不要以为奇怪,我是早已见怪不怪了。如今抑郁症的流行势头盖过了感冒,全世界每年死于抑郁症的人数必死于艾滋病的人数多出好几倍。就在我的女友死后不久,我的几个好朋友也都纷纷在自己的公寓里自杀身亡。

  对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患上抑郁症,有些人说是因为日益严峻的生存压力,有些人说是急剧恶化的生存环境,还有人说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缺少了必要的沟通,父母之间,朋友之间,恋人夫妻之间,从来没有哪个时代像现在这样淡薄人情的。甚至有人说这些人是太空虚,没事找事。总之众所纷纭,莫衷一是。哼哼……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世界末日来临前的征兆。玛雅人说世界末日的人大多死于自杀,这语言果真应验了。

  还有现在不是有报道说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光临地球,我也亲眼见到几颗彗星从我的窗边飞过,落在邻居间的屋顶上。我跑去告诉邻居我的发现,他们只是一个劲的对着我笑,像一群傻子一样,于是我就不再理他们了。信不信由你,就在我敲击键盘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又有一颗通体燃烧着的外星陨石,拖着长长的尾巴,穿过大气层,划过我的窗前,坠落在我家的院子里。我跑出去看时,只见院子里已经不成样子,到处都在燃烧,像一个刚发生过激烈战都的战场。北面围墙坍塌了,院子里靠近北边的地面上留下一个很大的倒置的台锥形坑洞。洞里冒出滚滚青灰色的烟,发出硫磺一样刺鼻的气味。是的,很壮观对吗?就像看好莱坞电影一样。至少我有这钟感觉,或许比这种感觉还更加强烈一些。我向天空望去,太阳和月亮出现在同一片天空,让人害怕的是太阳黑如煤,月亮红似血。我早说过这就是世界末日,沉睡中的人们呀,你们别想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亲爱的,你等急了吗?我就来就来,我已经找到属于我的归途。

  我想告诉你的就这些,我已没有权力后悔我的过去,但你有机会做好你的现在。你有一万种可能,我只是你未来的极偶然的一种可能。

  曾经沧海

  2012年12月21日夜

  看完信,略坐一坐。我也无暇判断这封邮件的真伪。我关掉电脑,奔外婆家玩去啰。外婆家四周都是树,鸟儿唧唧咋咋叫个不停。

  晚上回家,再打开电脑想把邮件发给朋友,让朋友帮着参谋参谋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怪事又发生了,我找了半天愣是没有找到那封邮件,就好像它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我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朋友,可是他们都不相信,说我是科幻电影看多了,做梦了吧。时间一长,连我自己都弄不清,那件事是真的还是做梦了,渐渐的便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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