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位置吗?"
"有的,请问几个人?"
"10个,我们是交哥的盆友,来个好座位!"
"当然没问题,这边请"
"我都跟你说了,这里很难预定,说了又不信。"
"哟,今天有新菜式。"
"今天消费满500送全套按摩一次哦"
"这里来笼虾饺,凤爪。"
"好嘞"
外面怎么那么热闹,没有一点做丧事的气氛。他开始思考起自己的人缘问题,虽然酒肉兄弟比较多,就算是他也有几个过命的兄弟,难道他们还在这里开心喝酒吃菜?他老婆和孩子也无动于衷,还有家里的爱哭鬼和嘴碎的老女人呢?
“李总,今天照旧吗?”一个略尖锐的女声笑意满满的响起。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声音的普通话再差点的话,就和那个女人差不多了。
“照旧照旧,生意天天这么好啊。”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回复道。
“哪里哪里,都是李总你们给面子,这边请,阿娣,带李总去芙蓉包间”。熟悉的女声又响起,“好,李总,这边请”。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年纪比较小。
“还有座位?”
“哎呀,老张,你也来吃早茶啊?”
“是啊,一起一起”
越来越多声音,听着他一头雾水,他难道被埋在市场边上?
突然,他的侧边被打开了!?
不知道是灯光还是阳光涌了进来,一时间有点刺眼。
光亮处探出一颗人头,“小龙,起来吃早点,刚做好的。”这个操着外地口音的男人似乎认识他。
他用手撑身体,眼睛微眯着聚焦,对方就是普普通通的20岁左右的青年人,额头、鼻子和人中都有一层汗水,但是一脸笑意。
“睡迷糊了?快起来,免得老板娘他爸来了就麻烦了。”和善的外地人拍拍他的小脚面说。
“啊?”似乎蒙了,这是他自己诈尸了吗?
对方似乎觉得他明白,就缩回头,站起来走开了。
这会儿,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观察着四周,讥讽地笑了。真是讽刺,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这个像棺材一样置物木柜是以前11岁左右的短暂的“房间”。
他仔细研究他的手,小了很多,但是红润生动,掀开又薄又旧的被子,果然,活动了一下腿,长度短小了不少,但是没有无意义的肿胀,是健康好用的。
他果然爬出木柜,打算看看是什么情况,出来一看,又惊又悲又喜又怒,大概是百味交集。
这应该是记忆里最厌恶的交家酒店吗,他绝对不会认错,哪怕他死了一回!
"你傻站在这里干什么,昨天又跑去哪里给我惹祸了?整天找不到人,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刚熟悉的尖锐的女声越来越靠近他。
他下意识转过头望去,哇靠,真的是她!只不过年轻了好多,气色红润,身材也在线,穿着宽大垫肩的西装上衣和窄裙,有点镇花的意思了,只不过脸上挂着怒气和一丝怨恨破坏了美感。
哎哟,脚上还踩着高跟鞋,已经很多没有见过她这么有女人味,自从8年前起不再经营宾馆之后,认为上了年纪,总是很随意的穿,像个普通的妇女一样。
这个女人,也就他亲生母亲直接走过来就揪着他的耳朵,扯着往楼梯口的方向带,“上去,自己吃早餐,你弟弟妹妹还没睡醒,去叫一下。”往前一扔,松开手,皱着眉头走开了。
耳朵传来的痛感那么真实,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苦涩,现在的她把所有的怨恨发泄在他身上,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像他亲生老爸。
“小龙,又惹事了?”一个大婶笑咪咪地推着有蒸笼的早餐车经过时问,他不是很记得这个大婶,但是他不介意没有任何恶意的打趣。
“暂时还没有哦”他故意顽皮地回答道,慢慢上了3楼,忽略大婶爽朗的笑声。
这是一座5层楼的酒店,按这个时候来说,是镇里最拉风的地方,如果有什么人想显摆就过来装逼。一层和二层的一半是专攻饮食,有种类丰富的早茶,和广州茶楼差不多,是不是有热乎乎的小推车经过,招手就来,也可以另外点,厨房的人偶尔投喂一些边角料给他。
午市和晚市通常不会分开,厨房里有高薪请来的经验超10年的大厨,在一层的迎宾门廊上的二层是一个超大鱼池,各种海鲜,其中最大的鱼类像小鲨鱼的体型那么大,如果这个时候有手机,估计很多人会来这里拍照发盆友圈。
第二层另一半是这时最时兴的卡拉ok包厢,房里挂着蹦迪球灯,还是带线唱麦,墙壁贴着隔音墙贴,怎么high怎么来!
第四层则是有各种美眉的洗剪吹,经常来潇洒的老客户会有各种优惠券,基本不用花钱。另外,还有单独隔间的按摩房。这一层通常晚上人流比较多。
第五层是住房,主要是钟点房居多,这个时候每个房间的蚊帐都是欧美宫廷风的小圆顶,下面像女人的裙摆一样。
像这样的一条龙服务型的酒店在这时,市里的酒店也不一定比得上,所以当地人对于交家酒店的两个创始人非常羡慕嫉妒恨,大部分是他们之前非常贫穷的夫妻。
男人还没有结婚前是一个小混混,家里有4个姐姐,父亲早早去世,在那个吃大锅饭的年代,人多粮食少,甚至试过粥水拌墙角泥,又男丁少经常被同村的人欺负,幸好男人的母亲很彪悍,愣是养大了五个孩子。在这种环境下,男人的前妻抛下刚出生的孩子就跑了,后来才遇见这个女人。
而女人虽然是镇子上的人,是家里的最大的孩子,有3个弟弟和1个妹妹,上学的时候也得喂猪喂鸡,还得出在找柴伙和做家务,她爹妈不在还得带弟弟妹妹吃饭洗澡,所以上课的时候经常累得睡着,后来因为被老师投诉次数太多退了学。于是,她干脆在工厂上了班,后来在发廊里当过学徒,去市里酒店上班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人,没有结果,后来带着这个小男孩回到镇上,开了自己的发廊,也就是这个时候认识她的男人。
男人在发廊对面的街上当大排档的厨子,一开始看中她自然红润的脸和不错的身段,后来发现她的能力过硬,于是开始追求女人,男人不懂浪漫,比较简单粗暴,让自己的兄弟守着她的发廊,只有自己才可以上去搭话,其他男人有任何歪念头就动手赶人揍人。
后来竟然就这么在一起,真是一个单纯的年代。
他们一起在大马路边摆过水果摊,开过铁皮屋小卖部,做过小型的养猪场,只要认为赚钱的事都干,对于他们来说,生活不会比现在更艰难,最终在男人的岳父的帮忙下建立了交家酒店,一时间风光无限,成为附近最有名头的人,任谁在路上遇见也得叫一声乐哥,优姐。
这个女人是他的亲妈,他是她和一个当官的男人的种,因为那个人为了自己前途,抛弃了她,所以她一直对他有怨恨,看见他就会想起那个人。所以在他痛苦的时候,他没有理智地把那些年的怨恨还给她,也包含了他望着她过早衰老的脸上的悲切,他看不到一屋子的人有任何令人期待的未来,焦虑着她的晚年生活,但是,有这个机会,他想和她和解。
而男人是他的继父,他也有一个男孩在村里,被乡下男人的老母亲抚养,不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他的继父帮他收拾过不少残局,男人之间没有什么间隙,人生中最后阶段也是他的继父帮他忙前跑后,这一次,他想和他好好做父子、兄弟。
拧开门,席梦思上两个无比幸福的小鬼睡得东倒西歪,其中一个,也就他妹妹,一个长成无趣的女人,小时候外表可爱得多,天天公主裙,扎小辫,天知道经历什么,变成一个戴眼镜的胖妹,直到他挂了也没见她有过一个男人。而其中一个,他弟弟小时候长得比他精致得多,对于大人来说比较逗趣,所以人见人爱,只不过,后来变成了毫无魄力的男人,对于他们,他一直没什么好感,倒也不是因为他们有多被偏爱,只是一个太骄横,一个太小不好玩。
他走到床尾,拿起软趴趴的枕头砸了两个小鬼的脚面,“喂,起来了。”他没好气地喊道。
这时,“你这个小子,跑这来了,昨天是不是你把一整锅的饭吃光了。”他背后响起了这辈子最恨之入骨的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