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马文才的《梁祝》,才是BE美学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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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梁祝》之于徐克,就如《霸王别姬》之于陈凯歌。徐老怪94年执导的《梁祝》名气上虽不如《青蛇》与《倩女幽魂》,但却丝毫不输前二者。从传说到戏文到音乐到电影,梁祝的故事一直在被讲述着,但徐老怪的讲述,别具一格。

1.

 片头英台一出,在高高的屋檐上托着腮笑,眯着眼,弯了眉,蝴蝶在罐子里噗噗振翅,蓝蓝的天,红扑扑的脸,一派稚嫩少女气。老怪用这样的绝妙的色与景,一下子勾起“春方好,正时少”的感触。

镜头转向府中,祝父回府,先是大谈门第等级,嫁女攀亲,接着便要考校英台功课:英台此时还是个不谙世事爱贪玩的女郎,弹琴扯着自己头发,读诗逗笑一众仆人,写字把墨溅到父亲胡须上。考校不成,祝父反被气得面膜开裂,祝母也颇觉心累,把英台叫到房中教她学走路。

英台的双脚被一根短绳绑住,以防步子迈得太大,她不适应这般走路,姿势颇为僵硬,一直往前,快撞到一个架子时,她问母亲:“该怎么走?”她母亲答:“这是你要选择的路。”然后英台把架子挪开,继续往前走。

这里有个隐喻:架子象征一切阻碍,英台的做法不是绕开阻碍,而是铲平阻碍,所以她的结局是决绝的反抗,而不是被迫妥协。


2.

 传统版本中,英台因渴望求学而女扮男妆来到书院,徐版《梁祝》里,祝家则是为塑造一个合乎礼教的女儿而将英台送进书院。

 但英台不知这些,对她来说,一出祝府,天高水远任她徜徉。幽静书院,苍翠竹林,白衣书生,古琴回响... ...书院这一节可以说是全片最温馨明媚的片段。

二人在书院中同吃,同住,同读诗经,每天晨课前,一个在阶上,一人在阶下,做各种鬼脸,英台眼睛亮晶晶的,明媚可爱,虽穿着灰扑扑的男装长衫,却有种不经意的漂亮。

日子久了,两人互生情愫。

老怪在电影中将初恋这种感受还原得真切——模模糊糊的,慌慌张张的,似有若无的,捉摸不透的。

山伯要离开,英台气愤伤心,拿了棍子去打山伯。山伯焦急无措,追了上去,淋了一夜的雨。英台不忍,又去找他,雨夜里给他熬药,药碗烫手,两个人,你叫我小心,我叫你小心,结果都烫的直捏耳朵。

这段很美,完全拍出了小儿女间的情愫,那情愫是慌乱的,羞涩的,她无法准确表述自己的内心,他也不会,两个人都傻乎乎的,但这就是初恋啊,没有技巧,天真纯净。

书院过节,山伯给英台上妆,点了胭脂的英台,让山伯看呆了,而英台瞧见山伯呆掉,不由的也呆了——少年心事尽在此了。这场戏,完成度极高,从素面到点脂,一点点脱去男孩气,逐渐现出女儿家的娇软,从眼神到红唇,都给出了明确的信号。

英台回家,山伯赶来送行。他们在山上相拥,在山洞里耳鬓厮磨,坦诚相待。

她说:你一定要来我家提亲。

他说:我一定来。


3.

 电影背景被放在东汉,其时社会风气黑暗,世家大族靠联姻互相拉拢,排挤寒门庶族,把持统治地位。电影甫一开场,祝父便只算计着把英台嫁到太守马家攀亲来巩固家族地位。待英台从书院归来,婚事便被提上日程。

归来的英台,已能完全默出《诗经·陈风》中的《月出》,她不再是当初那个读诗读得令众仆人发笑的小英台了。是以祝父要她嫁给马家时,她能坚定地说:“我不嫁!”她完全洞悉自己的心意,不愿盲嫁,不愿妥协,不愿被安排。

但反叛者总要付出代价。

暴雨夜,山伯被祝府家丁一阵乱打,性命垂危。英台则被关进家门,所有透光的地方都被木板钉上。小丫环送来山伯的信,信上一个字也无,上头血迹触目惊心,绽开如奇诡的花。

最终山伯身死,英台心绝。

出阁那天,她对着镜子,泪流成血。此时的英台就如一个空有皮囊,而无灵魂的漂亮娃娃,任由他人摆布,穿衣、梳发、上妆,明明是喜妆,镜头里却一派凄艳幽森之感,面上粉似霜,唇上脂胜血,红红白白,对比强烈,又美又诡异。

整个电影节奏是先乐后哀的,从书院相识、少年儿女日渐生情的浪漫轻悦,到门楣差异、鸳鸯分离的愁苦伤郁,老怪以少年少女无问身份阶层的纯粹之情,被现实利益迫害的悲剧,表达了对自由的渴望,充满反抗的激昂,而副线中,祝母和僧人若虚同样错过。

祝母让山伯写信给英台时,有这样一段话:“你以为愤怒就可以改变跟英台的命运,你以为很不满胡人就会忍让南面的汉人。要怨就怨你们生错了地方,生在我们这个汉室没落的时候,人人都这么虚伪、迂腐和势利,要怨就怨你们太多想法,年少无知到了以为你们不喜欢就可以改变周围的人,以为靠你们两个就可以改变这个时代!”

话虽是说给山伯的,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也曾扮作男儿身,有过一段鲜妍的岁月,在山林掩映的书院里同人暗生情愫。不过最终祝母选择妥协,而山伯英台选择对抗。

同时也阐明了一则真谛:世界和约定俗成,不会因你而改变,不会取悦你也不会怜悯你,作为反叛者,或许你很有勇气,但对不起,你的下场就是这么惨。


4.

嫁去马家的途中,狂风忽起,断树阻路,轿队被迫偏离原线,行至山伯坟前时,英台奔出喜舆,扯下鲜红嫁衣,露出早已穿在身上的丧服,来为山伯拜祭;她焚去为山伯琴曲填的词,亦在碑上以血书写下自己的名,骤雨倏至,将她脸上厚重的粉冲刷干净,复作素淡清丽样貌,清清澈澈去与山伯相会。

她嘴角含笑,决绝投坟而去,霎时泥沙开合,祝福似的埋住英台,不让二人再度分离,生不能偕,死可同眠。

老怪以超现实的浪漫手法,将英台哭坟拍得肝肠寸断,将悲剧浓度推向极致,也将梁祝无畏生死的深情演绎得震人心神。

徐老怪的《梁祝》同《孔雀东南飞》有异曲同工之妙。简略来说。都是殉情之作,但若这样形容,太过肤浅。

《孔雀东南飞》取材于东汉庐江郡的一出婚姻悲剧,《梁祝》则是现代人创作出来,用现代的思维与手法来讲述梁祝故事。自东汉始,时光悠悠地往前走了一大截,但在某个层面上,《孔雀东南飞》与《梁祝》在空间上交汇了,徐老怪延续了《孔雀东南飞》里的反叛精神与悲剧手法,把原本缠绵悱恻的三角恋故事拔高到时代与社会层面,不可不谓之为佳作。

徐版《梁祝》里没有马文才,甚至从头至尾马家都未出现过。马家只是一种象征,一种比祝家地位更高、等级更严、规矩更多、更值得攀附的存在。

而没了马文才介入的梁祝,故事重心已经不在爱情上,而是放在门第观念、父权社会、封建礼教对人的迫害与压抑上。梁祝二人对于爱情的追求,也不再是单纯的儿女情长,而是个人在世俗与礼教的压迫之下,忠于内心,敢于反抗,勇于追求自我幸福的写照。

李碧华说:“大概一千万人之中,才有一双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为蛾,蟑螂、蚊蚋、苍蝇、金龟子……就是化不成蝶。并无想象中之美丽。”

一千万人之中才有一双梁祝,只因那一千万人之中,鲜少能有人如梁祝二人那样的决绝,他们有的不只是对彼此的爱,还有一腔孤勇,以及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自己要的自己去求,若不得,死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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