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琐记

腊月琐记

原创:薄海岚

一进腊月,时光的脚步总是显得更加急促,有种年关日日威逼的感觉。

到这个年纪,对于年,我不再心生喜悦,也不再有所期盼,但只能随时光之流的裹挟,身不由己地前行。关年关,如同虎口,越靠近越恐惧。

兄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忙着收拾家,稀里哗啦往外收拾清理,但我还是那个不能断舍离的主妇,所以收拾来收拾去,还是觉得乱,没感觉有什么不同。

他问我在干什么,说正从蒙阴赶往莒南。

“这不正收拾家,要准备快过年了么。”

他笑,才腊月十几你就开始准备过年啊。

我说因为要赶紧回老家啊。

他说,你这么早就急着回老家,光等着别人做饭你吃,真会享福。

有人做饭伺候着,无忧无虑地过新年,那样的日子,已经是过去式了。早一点回家过年,这并不是归心似箭,而是因为是一份应尽的责任。

有朋自远方来,在一起叙一叙同窗之谊,是挺难得的时光。但兄弟是为生意而来,说是来去匆匆,我也便没有强求尽地主之谊。

这几年,感觉他参与的项目太多,也总是会想到拉一把这个不会挣钱的大姐。但我每每都会拒绝,这次我还是明确告诉他,我对于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挣钱也想干,而不喜欢做的事,挣钱再多我也不想。再说了,对于金钱,我实在是没有多大的理想。

大姐啊,你敢说你不喜欢金子吗?他问我。

兄弟啊,我真的对金子没有感觉。说完了又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应该只有马云才有资格这样说。对于一个没有脱贫的老妇女,说这话是不是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但我确实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能让我心有感觉的绝对不是金钱。

这艰难的一年,忙碌地走到年尾,如果还不能缓一下紧张的脚步,用舒缓的心情给时光以松弛感,这一年的生活到底是为什么?

过年应该是心情放松的,可是,每一个成年人,好像是变得更加紧张了。在我来说,幸福感绝对不是因为拥有大把的金子。

我亲爱的大爷生前常会用一句话,来形容他鄙视的一种人,他说在那种人眼里,“钱是命,命是狗屎”。

作为人,在乎的应该是生命,是怎么去活。可是当今世人都慌慌张张又何尝不是为那碎银几两?

但很多时候,对于需要拼命生活的中年人,“命是狗屎”也是很无奈的事情。

对于孙同志年底了更加不能着家,我的内心是排斥的。家里家外一切都要我去担当,自己觉得除了没人依靠之外,所有人都要依靠你;除了没人疼之外,浑身都疼。

整个腊月里,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但是,看他在外面累得像狗的样子,又会心生怜惜,说不出什么,只能默默消化自己的情绪。中年人,“命是狗屎”,矫情的话很无力。

腊月二十四过小年才把俩孩子接到老家。之前我把他们放在家里,是因为在老家,我生活的重点是需要全心陪护不能自理的婆婆,儿子在老家总是安不下心来写作业,另一方面,让闺女在家陪护弟弟,给她一份责任感。在这个家里,弟弟最服从的是姐姐,总是轻言细语的她,竟然有降伏孙猴子的法宝,总能让不羁的他驯服。

孙同志只有兄妹俩,这几个月小姑子一直没能离开老人左右,孩子放假我是应该回去替换她的。对于照顾老人,我们都尽自己的心,互相理解,彼此都没有要求。这是应该感恩的。

照顾一个不能自理的老人是很辛苦的。最于平时擅长猪睡的我来说,最难受的是夜里。老人睡眠浅起夜多,被叫醒之后就难以再续旧梦。有时你刚迷迷糊糊感觉要靠近周公了,又会被打断。反复几次,接着就是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像烙饼。每日里睡眠不足,感觉就像头被棍子敲了一样,总是懵懵地涨疼。

白天,老人精神状态很好的时候,就觉得很欣慰,只要她一呻吟心就会紧了起来。

我想要的岁月静好,是建立在家人的平安康乐的基础上的。

在老家,忙年是必须的。人到了一定年纪,心里会有一点小迷信,就觉得旧年的灰尘都清洗掉,新年里就没有晦气了。

老太太能行动的时候,家里才是有温度的。她是一个爱整洁的人,那时候回到家,家里总是干干净净、齐齐整整。如今回来,就感觉到处都蒙灰落尘,让我的心里总有一种荒凉感。

于是,每日里都洗啊,洗啊,床上炕上,床单被罩,老人的衣物,洗了又洗。公公有时候会拒绝我洗他的衣服,说是干活洗了也干么就脏了。“不行!”我说。他的衣服要洗三遍,清五遍,水才不是黑的。那个时候,心酸酸的,突然感觉,这几年我们把心放在老太太身上,其实老头子被一直被忽略。庄户人,“命如狗屎”,每个人都很不容易。

这段日子里,感觉最心疼我的就是洗衣机了。这是我们结婚时买的半自动洗衣机,松下牌爱妻号。二十多年了,它转起来依然强劲有力,感觉比现在用的全自动洗衣机洗得还要干净。它让我十指都裂开口子的双手得以抚慰,看着它,那种感觉是情人还是老的好。

在老家,忙年首当其冲的事就是蒸馒头。为避免劳累,我采用各个击破的方式。今天蒸馒头,明天蒸夹糕,后天蒸豆子馍馍,再一天蒸发团。

接着炸果子,炸丸子,炸鱼……

好像一闲下来,心里就没来由地慌慌的。照顾老人的间隙里,我都要让自己忙起来,热闹起来,让时间充实起来,赶走内心的凄清感。用人间的烟火气,抚慰家人的心。

一个非常善感的人是不能看电视剧的,偶尔闲下来陪婆婆看电视,她似乎是完全看不懂,依在护理床上表情淡漠。

我却会完全投入戏里的人生中。看《门第》时,主人公说,一个人的一生无论经历了什么,都要笑着活下去。也不知为什么,当时眼泪哗一下就出来了。

在老人面前,我是不能看电视剧的,但凡有点煽情我就会哭得稀里哗啦。闺女曾经不理解我:电视明明演得那么假,你竟然还当真的!

人老了还那么纯真,也是没办法的事。

大门里有个八九十岁的老人没能迈过这个年关。腊月26一大早,弟妹小明打电话约我一块过去帮忙。其实头一天晚上我去大娘家送东西,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可是回来我并没有对老人说起。好像,我总是想在婆婆面前屏蔽有关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是我内心的恐惧,还是怕触动她的脆弱。

回来以后,听公公说,婆婆小便不利,我的心就猛地一沉。虽然她固执地拒绝夜里穿纸尿裤,让我心有抱怨,觉得她不体贴别人的辛苦。但是,在那一刻我想,只要她能好好的,伺候起夜再辛苦也愿意。

27日,她身体又不舒服,呻吟得我的心一直揪着,慌慌的感觉。但可能是因为孙同志回来了吧,那一夜我竟然睡得那么死,那是这么多日子睡得最沉的一夜。一觉醒来,五点多了,吓了一跳:怎么夜里没听到婆婆叫我?就急忙翻身下床过去看她。

28日,村里逢集。结婚二十多年了,每年姨婆婆一家总会在这一天来,我一大早就忙碌着做好准备。

看婆婆精神状态依然很差,就和孙同志商量要不要带婆婆去医院看看?我坚持去就要上临沂人民医院。他说先电话咨询一下徐主任。他把电话打通后,我的心稍安。于是抚慰老太太说,上次给你治好病的医生说没事啊,挂挂吊瓶就好了。老人记性很好,总还记得他。感恩这份遇见。

找村里医生给婆婆挂上吊瓶后,姨夫开着手扶拖拉机来了,说这次弟弟妹妹们都没空。他笑着对我说,每年里都要来麻烦你。我说,如今到谁家吃饭就是看着谁了。

从前人们走亲戚,可能是为了一顿好饭,但是如今,谁家会缺吃?生活节奏这么快,能留下来吃饭的亲戚才能看出真感情。

中午,姨和姨夫走了之后,我们一家人收拾东西要回家去洗澡。这个时候,婆婆放声大哭。只好又放下包,一起抚慰了半天,猜测着她哭的原因,安慰着她。告诉她姨过天还会来看她,告诉她我们洗好马上就回来。大家都听不懂她哭的是什么,我依稀明白她边哭边说的是,自己不能动,让大家跟着受罪了。

孩子和老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哭,表达自己的脆弱。只有中年人不能哭。所有一切都得扛着。

无论是难是易,日子总是过得那么快,不知不觉今天是除夕了。这段日子脚步有点忙乱,好久没能安下心写点什么了。这个无眠的夜里,在手机里敲下这散散乱乱的文字,记录一下这个琐琐碎碎的腊月。

腊月过了就是年。希望新的一年里时光安稳,岁月静好。我想要的不是金子,是家人的安康,是能保持心情的宁静,能够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这短短的一生,我追求的幸福无非就是厨间的烟火,家里的温度,让简简单单的日子都藏着内心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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