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回头时,希望你一直在

天真冷,风刮进棉服,会觉得身体四处漏风。我下了公交车,开始一路狂奔。自己意识里觉得是狂奔,可是一会就感觉胸腔里灌满了冰凉的空气,鼓胀得喘不上气。再加上不断咳嗽,于是就像一辆随时要熄火的老爷车那样,只能“噗通噗通”摇晃着身子往前磕。

是的,我在赶时间。爹娘已经打过好几遍电话,午饭早已做好,包的饺子,在等我去吃。我答应了他们,于是在家忙到中午十二点,又坐上公交车急匆匆赶过来。下车时已经过了一点,而两点之前我必须要去完成自己的事情。所以,我跑得喘成了一头牛,爬上六楼腿都软得站不住了。

气喘吁吁一抬头,俺爹竟早就开着门笑眯眯等着我,看到我爬上楼,老头儿赶紧扭头叫俺娘:“快,快,赶紧端饭,闺女过来了!”俺爹伸手就接我背的包,其实里面并没有装什么重物。坐定后,我还在一直喘气,一阵强烈的咳嗽引得胸腔腹腔和谐共鸣。

老头老太太一听见我这么大阵仗地咳嗽,马上开启了抢问模式:“咋感冒了?”“拿药了吗?”“咳嗽几天了?”“烧不烧?”“你这闺女,感冒了还瞎跑!”问着问着,俩人就去翻感冒药。俺娘说上次我在镇上给俺爹买的感冒药可好,俺爹没吃完就不咳嗽了。然后老太太非要我赶紧把她找出的那包有奇效的咳嗽药吃了,俺爹瞪俺娘一眼:“闺女还没吃饭,咋能空心头儿吃药!”老太太一路小跑把热好的饺子端上来,还盛了一碗饺子汤。

我坐在那儿,看着老头老太太给我忙活着,在饺子冒起的热气里,有一种模糊的幸福。平时工作日没有时间来看爹娘,只能等到周末抽空匆匆来一趟,有时包里背着给俺爹买的一大堆药,有时是奉俺娘的命令买的杂七杂八。

每次来之前,俺娘都要打电话问问要不要来吃饭,虽然是询问,我能听出她想让我去吃饭的期待。有时实在没空去,俺娘挂电话时的语调就会飞流直下三千尺。实在不忍心她为此失落,所以只要有可能,我就一路狂奔来了。

肉馅饺子很香,可是人到中年的我,消化能力日渐后退,实在吃不完一盘,俺爹俺娘围着我一再说:“多吃俩,多吃俩,一会你还有事,吃饱才有劲!”等我坚决表示吃不下了,俺爹非让我喝点饺子汤儿,说好消化。

我一遍喝汤一遍看表,怕耽误时间,俺娘说:“不晚不晚,不急,把汤喝完!”俺爹把刚才的那包咳嗽药打开,递到我手上:“有甘草片,你吃着慢点,喝一大口茶猛仰脖子就能咽下去!”老头还记得我最怕吃甘草片,那股味在我小时候简直是童年阴影,不知道为此吐了多少回。只是老头不知道,如今无论一把吃多少药片,我也是一小口茶就解决了。因为,再多的苦也能仰脖咽下去的。

等我吃完药,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得去办事,俺娘上来拉我的棉袄拉锁,说我脖子里的拉锁老是拉不严,会跑风。我去开门,老太太又拿着个口罩要我带上,说咳嗽不能冲风。我把口罩挂在下颚出门了,俺爹说他也出去转转,我批评他:“今儿不能出去转,外面风大得能吹跑人。”老头身体一向不好,我担心再着凉,可他固执,非要下去转悠。

我心里有事着急,我爹的脚步竟也格外矫健,能随着我的速度下楼。老头大踏步冲向车流穿梭的街道,豪气地朝出租车挥着手,吓得我赶紧去拽他,原来俺爹要给我拦车。我严肃告诫他,以后走到马路上一定要前后左右看车,可不敢再这样。俺爹一脸受用的样子,自觉地退回到了便道边缘,站在那里看我拦车。

出租车很快驶过来,俺爹追过来,看着我坐上车。我在车里费劲扭过头朝他挥手让他回去,他就那么站着,看着我乘坐的出租车渐渐远去。他有些佝偻的身影在城市的人来车往显得格外渺小。我回过头,有刹那间的晃神儿。

当年十五岁离开家去外地上学,那时镇上并没有宽敞的柏油路,也没有方便的公交车。每次返校,俺爹都用家里那辆沉重的二八自行车驮着我,一直把我带到107国道上,让我在路边等着,他给我拦长途客车。等我坐上车回过头,俺爹也是定定站着不肯离开,看着我坐的车渐渐远去。

转眼人到中年,两鬓也早沾染了霜花,生活中的风霜刀剑已对待如常,唯独在爹娘眼里我还是小闺女儿一个。每每想到此,顿觉心有皈依。

真想让时光不要再往前走了,这样爹娘就永远在,我在奔波中每次回头看,就能看到他们一直在我看得到的地方,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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