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欲无求的城乡结合部,新修的柏油路上,周围还是没有绿植。凹进去的临时停车位,被八个花枝招展的大妈占领,随着动听的音乐,大妈们扭动着早该扭动的身躯。充满欲望的低矮平房,孤单单骄傲地挺立着,它正为压在了人行道上而自豪。
沙尘暴过去两天了,天还是那么阴暗。远处灰蒙蒙的建筑,倾听着挖掘机的吼叫,工地吐出的工业垃圾,被盖着苫布的车不断地拉走。大妈们把放音器的声音调大了,毫不畏惧地对抗着高大建筑的制造者。幼儿园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天真的孩子又在老师的教导下,背着一加九等于十,九加一等于十。这声音传到我耳朵里,却比大妈们的音乐还动听。透过玻璃门窗,还是那六个熟悉而天真的孩子。所有出现在我眼前的,都在催促我加快脚步。
我在寻找我的朋友喜鹊“花花”,不知道前天晚上的沙尘暴会不会伤害到它。也许不会,它现在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躲过这一劫。说不定它还能帮助其他伙伴,一起抗击这肆虐的灭顶之灾。已经快到我们经常在一起的地方了,为什么看不见呢?
以往,总是离着很远就能看见这个与众不同的花喜鹊。说它与众不同,是因为大约在一年前,我开始在这条路上行走。有一天,当我走到这里的时候,其他三只喜鹊,就像看见了吃“鹊”魔王一样,扑拉拉地飞走了。只有它,就像一个东北“傻狍子”,走两步回回头,看不出害怕的样子。感觉它在试探着我,就像试探地上散落的“珍馐美味”似的,一旦发现没有危险,肯定会来个“饿鹊扑食”。
来到了我们“约定”的地点,我开始四下里寻找,西北东南都没有它的身影。这下坏了,难道被前天的沙尘暴所伤害了?不会的,它那么聪明。“扑棱棱”一声,把我从悲哀中生硬地拉了回来,“花花!”我居然不顾周围有几个人在散步,失声喊了出来。紧接着,伸出了双手,想拥它入怀。
“花花”并没有理睬我的热情,只是警觉地打量着我周围的人。我向前走了一步,它向后退了三步。不过,我们还是离得更近了。周围的几个人,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了我几眼,在确定我不是神经病和外星人以后,无趣的悻悻地走了,走出几步后,还不忘回头看看,似乎再次回头,我就能变成“大黄蜂”或者是“胡巴”什么的。
“花花”肯定是饿了,根本不看我一眼,对着地上的珍馐美味,一通乱啄。哪里还能顾得上我一连几声:“慢点吃,慢点吃!都是你的!”看着它那个馋样,我装作生气了,扭头就走。没有走出几步,又飞来一大一小两只黑色的喜鹊,想必是也要过来分一杯羹。
“吃吧!吃吧!有的就是,不要争了,也别抢,反正够你们吃几天的。”于是,我准备不再打扰他们三个了。昂起头来,放开脚步,一直朝着西方走。边走边回头看,三个喜鹊舞蹈般地转来转去,吃了个不亦乐乎。
两个不大的孩子,在爷爷奶奶或许是姥姥姥爷的带领下,顺着人行道,打打闹闹地冲了过去。出生的牛犊不怕“鹊”,喜鹊怕这两个孩子,“呼啦”一下子飞走了。我就纳闷了,为什么不上学前班呢?明明到了这个年龄了呀!这条路上就有两个幼儿园,一个是公办的幼儿园,一个是私立幼儿园,怎么也得选一个吧!
我先停住了脚步,然后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不得不回去。我的朋友们还没有吃饱,这几天的沙尘暴已经把它们“收拾”的差不多了,就不要再让它们成为“惊弓之鸟”了。不知道我的行动能不能让老人和孩子明白,不管这些了,最重要的是先让花花和它的朋友吃饱。这条路轻易没有什么车开过来,距离正路也挺远的。就是有几个散步的老人,很长时间以来,只见过两三个晨跑和快走的年轻人。
我开始接受异样的目光了,老人们试图从我的装束上,看出我是一个不正常的人。两个孩子却胆大,走到我身边,直勾勾地看着我。好吧,咱们开始对视,让你们从小就知道什么是“死亡凝视”。
“快走!”孩子们没有感到什么威胁,他们的亲人毕竟是过来人,早就感到了“怪异”,大声呼喊着。有一个甚至迈着年轻人一样的脚步,冲过来把孩子拉走了。我“赢”了,但喜鹊没有回来,花花还在五十米处的路灯杆上徘徊着。它是不是把我也当成了“敌人”,开始进行有效“防御”了呢?
好吧!“与君相遇,退避三舍”。花花已经不是一年前的那个“傻狍子”了。我已经退了五步了,它还是没有飞过来。我向它瞭望时,它的身边多了两个朋友。估计三个喜鹊在商量着,好朋友总是这样。
“不能过去,那是个陷阱!”浑身发黑的大喜鹊,不断地劝着花花。
“没事了吧?那人已经向后退了呀,明显是让我们过去的啊!”小黑喜鹊嘴馋,它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凶险。
“我不管了,都很长时间了,他从来也没有加害过我。刚才不是替我们把那两个小‘英雄’赶走了吗?走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过去再吃点呗!”花花心里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但这么长时间了,它还是了解我的。知道我不会伤害它。
不过来就算了,我没有什么耐心,把时间都浪费在解释上,又何必呢!我迈开大步,朝着既定目标,昂首挺胸地前进了。但我的确有些伤心,都那么长时间了,这鸟儿怎么还是不懂我的意思呢?真是拿它没有办法。
顺路拐过来,是一个小区的巨大停车场。本来没有多少车,也没有几个人,朝着西面开的店铺都空着。还是缺少绿植,宽阔的让人心疼,这要是放在大城市,尤其是大城市的“黄金地段”,能挣很多钱吧?南北走向的新铺柏油路,我靠在东边走。已经习惯了,高大的楼房,总能替我遮挡炎热的太阳。尽管今天还是阴沉沉的,可路走熟了,就不愿再选择其他的“捷径”了。
对面路灯杆上不是花花嘛,咋跑这里来了。这里干净是干净,可没有你要的珍馐美食啊!我走过一个路灯杆,它就在对面飞过一个路灯杆。小子,你是在逗引老汉呢还是逗引老汉呢!快飞到我这边来。我停下了脚步,坐在了未来花池的矮墙上。等着跟花花叙叙旧,不可能才两天你就和我生分了。
花花飞了过来,离我有十几步,然后像个蒙古摔跤汉子那样,颠颠晃晃悠悠荡荡地在走近我。大概还有三步远,它停住了脚步,样子就像我新收的学生,歪着头在打量着我这个严肃的人。
“去吧!去找你的朋友去,到西边那片树林里玩去吧!”知道花花没有勇气扑入我的怀抱,我也没有勇气来拥抱它。毕竟,我们相差的太多了。不是同类,没有共同语言,无法了解各自的思想。只是命里注定了我们相遇而已。不能再流连了,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让花花耽误了一些时间。花花飞走后,我又迈开脚步,拐了弯,朝着西边那块纯农家小村走去。
回来时已经十点多,感觉有一些累了。咬着牙坚持着,只要走到经常和花花在一起的地方,就离家不远了。弹弓,这都是人类发明的武器,专门对付鸟类的。两个穿着厚厚工作服的中年人,在羽毛满天飞舞时,抓住了一只喜鹊。是花花,我跑了过去。总得有理由营救花花吧!
“花花!花花!”我的叫声听起来很揪心,对着那两个人大声喊叫:“这他妈是我养的喜鹊,没事瞎害什么?”
“喜鹊?养的?没有听说过。”一个手里拿着“漂亮”弹弓的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说。
“这鸟没有惹你吧?它们是国家一类保护动物,你这是犯法了,把它给我!”我厉声喝叫着。
“不是哇?打个喜鹊还犯法啦?”听了我拉过来的法律武器,这两个人似乎感觉到了有一尊红衣大炮架在了他们的面前,如果轻举妄动,肯定会粉身碎骨。
“给不给?嗯?”我的眼神开始凌厉起来,超越了“死亡凝视”的“文哥凝视”,令这两个人退了两步。我跟着进了三步,几乎让他们闻到了从我戴着口罩的嘴里喷出的气息。
“不就是一只喜鹊嘛!给你,我们走哇!”
花花在我的掌心动了一下,瞪着眼睛看着我。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受到了致命一击。两只爪子无力地抽缩着,身体在感觉着我手的温度。伤痕正好在白色胸口的部位,此刻已经鲜血淋漓了。
花花,是我害了你,不应该教你靠近人类。你还不能分辨什么是善良什么是邪恶,你还没有能力对抗那些“聪明勇敢”的人类。
此刻,我首先想打个120急救中心的电话,拿出手机时才明白,花花是不可能被急救的,因为它不是人类。那就去宠物医院吧,也不对啊,它也不是宠物。它是个“野生”飞禽,到底该送到哪里去救治啊?
花花的眼睛闭上了,我摸了摸它的心跳,没有一丝一毫动静。我的双手也慢慢感觉到了冰冷。抬头看了看天,太阳被灰蒙蒙的沙尘所遮挡。天,越来越暗了。
我在小区绿地挖了个坑,把花花掩埋在花池里了。只要我站在阳台上,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花花,来世再见吧!来世再也别相信我了,再也别靠近我了。或许,你不要再回来了,如果想回来的话,等着我告诉你,这里什么时候有了信任,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所有的危险终将过去,而信赖,一定会充满人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