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司机

出差去机场，通过滴滴叫了一辆车。

司机是个清瘦的白发人，四四方方的脸，鼻梁上架着一副有些铁锈的金属框眼镜，左眼镜片下角摔坏了，留着细碎的“蜘蛛网”。不知是由于肤色黑暗，还是那天天空阴沉，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

看见到我提着行李，他马上小跑过来帮我，我们一起向停在稍远处的一辆白色大众朗逸，看得出来，车内车外都擦得非常干净，连后备箱都铺有专用的黑色皮垫子。

这是一辆手排档车，这在滴滴车中不多见，自己曾经开过手排车多年，立刻感到一种亲切，不过也涌上一丝不安：一般而言，手排挡的乘坐感受完全取决于司机换挡操作，如果粗暴的话，可以让乘客前仰后翻，极易晕车。

不过这种担心马上就被证明多余，一路上司机换挡柔顺，更少急刹猛加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禁好奇地问司机是不是专业出身。

不料他回答驾龄3年不到，当滴滴司机完全是因为失业。

接下来有一搭没一搭攀谈中，得知司机大叔是上海本地人，以前一直在一家杨浦区鞋厂工作，是个手艺高超的制鞋师傅，10年前厂子的生意很不错，但随后温州人来到上海，凭着更低的价格，挤占了一部分市场。

再后来就是上海鞋厂高层被温州人买通，变成他们的贴牌合作伙伴，最后的结局就可想而知了：温州人偷师成功，价格越来越有竞争力，上海鞋厂倒闭，司机大叔不愿去温州人工厂工作而开起了滴滴网约车。

“好在女儿已经毕业工作了，也没有什么要负担的。”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为什么不去温州鞋厂发挥余热？”

“那要离开上海去温州工作，工资还比上海低。。。”

“哦，也是。”

“女儿虽然经济上独立了，但很反叛，管不了，唉，我们老了，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女儿是什么工作？”

“护士，要值夜班，有时候非常辛苦。但还贪玩，听不进劝。”

“别担心，护士这工作机器人代替不了，比医生好，不会失业。”我尽可能安慰道。

“谢谢侬，我除了做鞋子，没有任何本事，还好是女儿，压力比儿子小些。”

“说得也是。”

“真羡慕那些服装厂的师傅，他们厂子垮了还可以回家摆摊做衣服。滴滴生意不好做，忙死忙活，只能挣个生活费，要是生个病，怕是医药费都不够付的。”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想，10年前的他一定没有想到今天的结局，心有不甘的眼神也清清楚楚地“写”在他脸上。不禁想起欧洲那些出租车司机，收入不低，还有小费可拿（现在受到优步冲击，估计日子开始不好过了）。其实滴滴车司机收入还算可以的，真正的出租车司机，由于要交很高的份子钱，每天即便工作时间长达十几个小时，仍然收入不高。由于工作的特殊性，他们中的大多数有胃病和肾病。

“先生，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大老板？”他问道。

“哪里哪里，我也是打工的。”

“你看你们好潇洒，飞机乘来乘去的。。。”

“别提了，我可不想飞那么多。。。”出差的辛苦，不是一两句可以说清的。

确实，在他眼里，我和他的世界泾渭分明，对他来讲，余生的愿望不过是：不生病、女儿嫁个好男人、看到第三代出生，足够健康的话，和老伴一起帮着一起抚养他们。。。人生，难道只剩下这些了吗？

不一会儿机场到了，我和“老”司机道别。

不知从什么时候，阴暗的天空放晴了，一块不大不小的云朵遮住了正在西沉的夕阳，自己则被阳光镀上了一道美丽的金边，亮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