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她高中怎么了,这该如何作答。我相信世界之大,不只有她一个人有这种当时悲戚,现在觉得那些都成了不值得一提的往事。
这个逐渐形成“讨好型人格”的路回,总被虐的源头,要追溯到她童年。我说过,她七岁开始跟奶奶一起生活,其实这是说法不严谨。
她五岁那年,也是跟着奶奶的。证据就是那年,小奶奶家的厨房走水了,火势很大,幸好发现及时,又有亲朋邻居相助,家禽才得以幸免。当天晚上,小路回正入梦乡,屋外动静特大加上奶奶还亲自喊过她,这都没能将她吵醒。后来奶奶跟她聊过这段,不知道是不是听多了导致后期形成一种心理暗示,还是真的有记忆,她脑海里有这个片段,至今栩栩如生。
她以天人的视角看到这幕:奶奶坐在床边上——那是奶奶结婚时的四脚红木床,她俯身弓背拍孙女的肩膀,可能实在太能睡了,又轻轻地推搡了一下,结果床上的路回还是没动静。
“算了吧,让她睡。”
五岁的路回吵着要跟着爸妈回江城,六岁后的她再怎么說也不肯去了。所以,七岁留在奶奶身边,也有她自己的选择在里面。
上个世纪有一男一女跨过中国第一大淡水湖的千沟万渠,年轻的二人在一个小小的地方穿上了红色的新衣,两家原本互不相识的异姓家庭因一对新人从此结为亲家。
他们这段跨越千山万水的姻缘,他们的第一个结晶就是出生在95年里的路回。
许多事我感觉是冥冥中命运注定,乍一听感觉挺玄乎的,特别是学了马克思唯物主义的我们。但若真的相信,你就往以前的河流中舀起一瓢过往,看看里面是否会倒影出你现在的碎片影像。
印象深刻的是七岁的小路回过年后,在桥头哭得昏天暗地,伤心的癫狂燃点指数近乎原地爆炸。冬季的清晨,空气里充满了白茫茫的大雾,父母背着行囊越走越远的身影,逐渐被雾气模糊。可路回心底被丢下被舍弃的惶恐和对妈妈的眷恋导致她伤心欲绝。
小小的她,在可以看得见父母的时候,她拼命的嚎啕大哭,跳脚挣扎,试图摆脱掉麻麻(奶奶的意思)的拉扯,追上,她还能追上的父母双亲。现在想想依旧会泪流满脸,对那个受制于人,追不上自己想要的小路回而流泪。那时的她不晓得,这一分别会在每年的此时上演,而经常被留下来的总会是路回,一来一回就是整整的十年之久。
麻麻会安慰她,“不晓得哭得恁伤心做塞里,又不是看不见,明年过年的时候又会回来。”
七岁的这一留,就成了定居余城永久的居民。后来她听麻麻说起这事,麻麻告诉她,你五岁的时候,我带过你一年。六岁去了江城,你又吵着要回来,说还是麻麻好。
七岁路回惊天地泣鬼神的桥头大哭,并不是为了要跟父母会江城,剥开层层包装的外壳,里面肯定包裹着一颗蜜饯,而她的妈妈,陈女士就是那颗食之甘甜,弃之不舍的蜜饯。
爸爸对于路回来说,就是一个生过她的陌生人,带着恐惧和仇恨的陌生人。别人是闻虎变色,她是闻“父”破胆。
她的爸爸长得并不凶狠,反而英俊帅气。外人从来不相信外表清秀斯文的他会是个易爆易怒,常打人的恶魔。
路先生皮相长得好,这点是公认的。就连陈女士也这么说过,她拿自己的丈夫为例告诫将来恋爱或者要结婚的女儿:“以后找人,千万别找你喜欢的,帅的,一定要找个对你好的,你看你爸就是这个例子——要不是第一胎生得是你,你们家重男轻女的思想重,若是一个儿子,我早就离开你爸了,还会跟他过到现在。”
路先生有一对双眼皮,遗传了麻麻跟祖祖(爷爷的意思)的显性基因,早期生意并不是很好,所以整个人不会太劳累,他三十岁出头的时候,还像个小伙子,岁月似乎忘记了他,他矜贵得没有一丝磨损。英俊的脸庞,浓密的眉毛,竹节般的手指,晶莹透亮的指甲——他的指甲天生饱满美观,就跟涂了护甲油似的。这点上,作为女人的陈女士,她的手指和指甲都比不上他的好看,叫人嫉妒。
一次酒桌上,路先生和人划拳,他那美丽得跟素描似的手指和晶莹的指甲盖,跟橱窗里的水晶一样。路回看到了雪白的衬衫里套着白皙的手臂,白皙的手臂末端手腕自然闲适得垂着,五支手指头像五条瀑布一样,溅起闪亮的水星子就是他的指甲盖——父亲在人堆里的高贵,令当时的路回心生自豪。
路回上小学四年级还是五年级的时候,数学老师陈人爱找家长谈话,那个时候他正好在老家,他跑到路回的小学去,老师一看到他就问了句“你是路回的舅舅吗?”
下课后,一个姓王的女孩忽然问起:“刚才的那人是你的哥哥吗?”
“我没哥哥,那是我爸”
“那你爸好年轻啊!”
过没一会儿,她又问:“你爸今年几岁啊?怎么会有那么年轻的爸呢?”
专心玩的路回不耐烦地回应道:“你是不是喜欢我爸啊,怎么那么多问题啊!”
那女生就没作声了。
路先生的盛世美颜,在同村的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那里也得到了首肯。用女人的原话,“整个湖前村的仔哩,也只有卿里婶婶的路慕一个人长得好看!”
这些来自外界对他容颜的肯定,让他得瑟不已。有时陈女士打趣他是“湖前村的一枝花”他则会一笑,笑里面带点自豪和不好意思。
从外表看,他怎么会是一个令路回害怕的父亲呢。他长的那么好看,据‘相由心生’这个说法,他的脾气不也应该随之相应的好吗?
初一,路回去江城那里读初一去了,跟父母家人一块住。陈女士指着放着煤气灶的木板桌子笑问:“你还记得,这桌子上的一个洞是怎么来的吗?”
白胶桌的中央有一个偌大的洞,陈女士刚好可以从那里伸煤气管子,一切都是现成的。
怎么会不记得?!只是没想到还会保留到现在,多少年了?
那张简易桌子的大洞,大概是她六岁的时候留下的伤疤。八九年过去了,那块漏风的洞口依旧大剌剌得敞着,它像一个怪物的血盆大口,安静地躺着。周边参差的棱齿,像一块拙劣的补丁,里面封存着着弱势者的恐惧。
她高中到底怎么了,其实初中,高中那些不过都是之前的延伸,迷你版后的放大。我无法精准的告诉你,我的主人公怎么了,因为总结性的话,大多是些形容词,而形动词在精准的名词前面可有可无。因而,我唯有溯流而上,一探究竟。
有人相信“沿波讨源,虽幽必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