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狗

我与狗，狗与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个标题有点怪，我与狗并列，是高看了狗，还是低看了我？抑或是低看了狗，高看了我？狗毕竟是动物，我毕竟是人，人和狗怎么能相提并论？管它呢，暂且这样吧。

其实我对狗不是有太好的印象，这得从我小时候说起。

邻居简奶奶家养了一头棕色的狮子头。那狗长得特别结实，虎头虎脑的，脖颈上的毛特别长，奔跑起来如风一般，四只脚爪踏踏作响。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藏獒这个物种，现在想想可能那条狗就是一条藏獒，最少也得是条杂种藏獒。因为那狗特别凶，邻居都不敢踏进简奶奶家门一步，胆敢靠近，那狗便发出呜呜低吼声让你不寒而栗。

邻村的郭大婶跟简奶奶家关系很好。那年夏天的傍晚，太阳还在半天里。郭大婶要到简奶奶家去借个东西。郭大婶知道简奶奶家的狗特别凶，大老远地就开始呼喊简奶奶家人把狗关起来。话音还没有落，那狗便呼啸着冲了出来，直奔郭大婶而去。此时郭大婶手里拿着一根棍条，左挥右舞，可那狗完全没有半点胆怯之意。还没有等主人跑出来喝斥，那狗已经一口咬住了郭大婶的小腿肚子，然后左右撕扯。等到主人拿着棍子把狗赶开时，郭大婶的小腿肚子上的那块肉已经快要被撕扯掉了。我们几个孩子跑过来看时，郭大婶已经被几个壮汉抬上了竹帘子，准备往医院送了。一路上，郭大婶哀号不断，而她腿上快被咬掉的那块肉也血流不止。

从那以后，我憎恨养狗，狗虽然看护了自家的院，但咬伤了邻家的人。

这还不算恐怖，我爸讲的李大娘得了疯狗病才真算是恐怖。

李大娘年龄不大，也就四十多岁。李大娘是被她自家的狗咬了，虽然不算严重，狗只是把她的手指咬了一个小口子。但是，这条狗在咬了她后第三天便死了。紧接着传来了可怕的消息，李大娘大白天害怕阳光，怕得无处躲藏，不敢见到水，一见到水就开始尖叫，然后开始怕冷，眼泪不住地流。村里的医生说得敢快把李大娘单独关在一个屋子里，其他人不得接触，怕是李大娘得了疯狗病。一旦得了疯狗病便无药可救，其他人一旦被疯狗咬过的人抓伤，也必死无疑。被单独关在屋子里的李大娘开始哀号（我爸说那号叫的声音如同一只狗在哭泣），开始用手指扒墙壁，十个手指扒得鲜血淋漓，指甲盖全掉光。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李大娘痛苦而死。我爸的语言描述能力实在太强，我听得毛骨悚然，夜不能寐，从那以后看到的每一条狗我都怀疑是疯狗。

事情就是这么蹊跷，这叫怕鬼有鬼！李大娘临死之前的种种症状还没有在我眼前消失，我就狗咬了，并且狗还用了一种独特的方式咬了我。

虽然我爸认为捞鱼摸虾不是什么正经事，但我跟我哥俩特别喜欢做这事。那年夏天的傍晚，我跟我哥借了二伯父家的网子到池塘里去捞鱼。在等待的功夫，我拿着长竹竿在塘埂上敲着玩，不知从哪儿窜出一条估计都快跟我差不多高的白狗，白狗一下子跳起来，朝着我的额头便是一口，咬完便拔腿扬长而去。所有人当时都蒙了，我更是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哭也不寻求帮助。狗牙划破了我额头上的皮肤，还好咬得也不是很严重。我脑袋里突然闪现出无数的画面，我得了疯狗病，我得了疯狗病！

我哥当时也吓傻了，拿着棍子去追那条狗，无奈两条腿的人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的狗。

一家人都吓坏了，没有人知道被狗咬后要打疫苗（那个年代在农村也没有狂犬疫苗），家人只希望这是一条没有病的狗。我爸便开始了艰苦的工作，挨家挨户去找狗的主人。终于在第三天发现了这条狗，邻村人家的，不想养了，想把这条狗打死，在狗头上捅了一刀后狗居然没死，跑了。这条挨千刀的狗，主人捅了它一刀，它居然把这个账算在我在头上！还好我命大，这次被狗咬我居然安然无恙地活了下去，没有出现李大娘的那种情况。

从此，我对狗就格外害怕，只要见到了狗，我总是躲得远远地，直到我家养了条小白。

小白老死后我妈又去抓了一条花狗。那时我跟我哥已经上初中了，每周天下午去学校，每周五下午返回家。

花狗长得很快，尽管我们每周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它也是老远地热情地来迎接我们。花狗长到半岁的时候，丢了。我们都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但是半个月后，花狗居然自己又回来了，谁也不知道这半个月它去了哪儿。我们都很开心。但花狗回来后总也打不起精神，总是在墙根卧着，不怎么想动。只有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它才懒懒地爬起来钻到桌子底下等吃的。

那天吃饭，花狗又钻到桌子底下，在我腿边缠来缠去，我一烦，踢了它一脚。这下可又惹大麻烦了。花狗一扭头，照着我的脚背咬了一口，虽然没有用力咬，但脚背还是流血了。在农村被狗咬也是常有的事，就那么一点点伤口，又是自家的狗，谁也没有在意。周天吃完午饭，我和我哥去上学了。

周一的中午，我们正在上数学课，我妈竟然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我妈怎么这时候来了呢？还没等我纳闷，我妈便急匆匆地开口了。原来昨天咬我的我家的那条狗死了。我妈说要我敢快回家喝药，怕那条狗在丢失的半个月中染上了疯狗病。我妈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两腿都在打颤。

于是我跟着我妈急匆匆地回家了。村里的医生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棵植物，我清楚地记得那棵植物的名字——万年青。我妈把那棵植物的叶子捣成泥，放在一个大碗里。我妈一手端着碗，一手拉着我，朝池塘边走去。

来到池塘边，我妈帮我卷起裤子直到大腿根，然后把碗递到我手里。要我下到池塘里，直到水淹没我的大腿，再把这碗万年青汁喝下去。我妈把好话说尽，我就是不下池塘，也不喝那碗纯天然的叶子汁，只是端着碗一直哭。把我妈逼急了，拿起一根棍子就抽我。一边抽一边哭着说：“想要命就得下水把它喝进去，全部喝完。”我从来不吃药，哪怕生病我妈请医生开的药我都是趁我妈不注意把它偷偷丢掉。这一次真的是没办法了，我妈没有给我任何可以把这碗汁倒掉的机会。

僵持了很久，没有办法，我妈卷起裤子扯着我下水了，一直下到水淹没我的大腿处，她端起碗把叶子汁强行倒进我的嘴里，一边灌一边说：“要命就得喝，要命就得喝。”那汁真苦啊，我一辈子都忘记不了那个味道。

不知是狗没有携带狂犬病毒，还是我喝的那碗万年青有用，反正最后我没有得疯狗病，我还好好地活到了现在。恐怕是那碗万年青想让我年轻一万年吧。

只是从那以后，我对狗再也没有好感了，无论在哪儿见到狗哪怕狗被主人牵着绳子我都会躲得远远地，越远越好，越远越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