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人

晚饭后出门消食,下到三楼,四楼的铁门重重地撞击着门框,整栋楼跟着颤抖,按往常情形推测是在八十岁老父亲家酒足饭饱后的男人要回自己的家了。

吸气、收腹、缩紧喉咙、肺泡里充满气体,好比拿捏气球出气口的手指一松,一股气流急速冲向喉咙,一声声肆无忌惮的“吼”,一口一口一口的浓痰被连续地弹射到楼板上。

人的七窍都是相互感应的,当你远远看见两个长舌妇在口沫横飞,仿佛听到她们在嚼谁的舌头?偷人、养汉、扒灰定是少不了;当你闻到一阵香味,好似看到这是咸菜油饭因为油少火大而糊锅了。当你听到那声声“吼”,落到楼板的叭叽声,其他六窍的感应功能不由地启动,颜色、浓度、落到楼板后四溅的形状等等,让我恶心地快速逃离出楼洞。

楼下,秋天初夜宜人,新修的柏油小道,路面被轮胎的橡胶抛光出油亮,快到小道尽头的路边有一水果店,店面实在的小,说是水果摊更贴切,只有三四个平方。开店的男人很会做生意,待人和气,价格便宜还能免去零头,客人渐渐多起来。生意好了则更显店小,男人聪明,在路沿下停了两辆三轮电瓶车,车斗里装满了应时的水果,占去了本就不宽裕道路的三分之一。

消食的路还刚刚开始,往右转角不远处,有一个报亭,处在路边有很多年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整日与杂志报纸为伍,熏成一副斯文,还养了两条小狗。妇人五官还周正,牙齿有些龅,每次路过,我们都会互相打个招呼,因为月中月末我都会给她六元钱,钱也不白给,她会给我留两本《读者》,日子久了便成熟人。

报亭的对面是铁打的营盘---军分区,几十年了还是那么宽的大门,一个年轻的战士站岗放哨,唯一改变的就是多了一道智能道闸。通往河东水厂的马路两边是枝繁叶茂的古树,冠如伞,遮天蔽月,如果对穿梭的汽车视而不见倒是市内一条少有的幽静马路。

马路的路口正对着河东水厂的漂亮大门,这是一个丁字路口。绿灯亮了,三个路口的汽车开着前灯静静地候着,该我象检阅仪仗队似的过马路,前排的司机给我行注目礼,事实上司机们都拿着手机在刷屏,我不是穿高跟鞋大胸脯的美女,勾不起司机们的兴趣。我抬脚刚准备往对面去,一阵轰鸣声自远渐近,一辆柴油机的三轮车哼哼着冲出停止线,向我奔来,我愤怒的目光在夜里毫无功力,刺不到那无视规则的愣头司机的冷漠眼神,也不敢用肉身阻挡他的前进,本能地抬起脚跟往后退,三轮车如风般刮过。

江边的清风拂灭了心中的怒火,一群大妈在跳着广场舞,夜色掩饰了她们的年龄,一色的黑衣,舞姿倒也婀娜。白天她们是脏兮兮的卖菜大妈,夜晚的朦胧还原了她们美丽本色,生活的酸甜苦辣全化作优美的形体舒展,换来深深的睡眠,第二天更有精神赚钱。

市井人日日为生计奔波,活着皆不易。市井人素质参差不齐,我以为不是阶级的因素,而是环境的缘故,“孟母三迁”不无道理,有人说女人:你是啥样人就嫁给啥样人,我也极赞同。

    我一市井之人,自然故喜欢跟市井人在一起,市井人真诚、朴实,还有粗口。飨宴中,女人说:来,喝奶。男人应:好,把衣服掀起来。一阵哄笑,毫无色情。

柳永,他被冠以市井词人的殊名,我最喜欢的词人。他的词曲传唱于市井之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这样直白的情感流露,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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