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我的老师

      赵咸熙

                        后    记        （1）         

      穷苦人总感觉到冬天是漫长的，时令慢慢地跨进了冬至，一年到头最寒冷的天气“交九”从这一天开始了。原老师在课堂上给同学们教了《数九歌谣》：“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和六九，河边看杨柳，七九河冻开，八九雁飞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并让我们熟读背诵，书写在大字仿格上，至今我还牢记不忘。那时一般农家在冬至这一天是吃不起大肉麦面水饺的，能用粗麦面包些萝卜或白菜水饺吃就很不错了。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里因人口多食粮短缺，在冬至这一天从来没有吃过什么水饺，母亲总是用玉米面做成的糊糊里面拌些萝卜丝白菜丝，用筷子搅成如核桃大小一样面团，下到开水锅里煮熟叫面疙瘩（也叫老鸭头），捞到碗里倒些醋酱蒜辣子水水蘸着吃，味道很美，不亚于水饺，农村人很爱吃。只有在农历大年初一早上吃一顿用油珀烙（糕点厂里炼猪油剩余的残物）白萝卜做成的馅子水饺，就算过年了。

        孙镇街的集会永远是繁忙的繁华的，街道偏西离城门洞不远的俊娃羊肉馆一大早就挤满了赶来吃羊肉的人群，长时间习惯了吃杂粮面食的乡下人总想利用上集市换一下口味，品尝两角钱一碗汤醇味香肉嫩馍酥的羊肉泡馍。只要上街路过羊肉馆，老远就会闻到门口热气腾腾的羊肉锅里飘出的香膻味，情不自禁地流口水，总想扭身往里面看看！还有紧挨城门洞口古槐树旁边平虎饭店的肉夹馍，地软包子，涝池岸边黑聋子的热油糕和街西老张家的水煎包，都是人们享受口福的摊点。在我的印象中，父母亲从来没有带上我们去吃过一口，因为家里太穷了，放学回家后，很少看书写作业，一放下书包就忙着拾粪割草打柴抱孩子（弟弟妹妹），每遇集会还要给冯娃爷的牲畜市抬水（一桶5分钱）卖红豆汤（一碗一分钱），有一次我抱着靖熙弟弟路过羊肉馆门口，小家伙眼睛直盯着大锅里香喷喷的羊肉不让我走，大声哭闹着要吃羊肉，怎样办呢，身上没有一分钱，每会卖红豆汤挣的几角钱都交给母亲买药用了。不要说吃羊肉即就是喝口汤也办不到！看到小弟弟叫嚷流泪可怜的样子，随行逛街道的前村小花园巷我的好同学孙师娃悄悄地说：“咱不如到村南埝下挖几个蝎子卖了挣钱吃羊肉！”“好！”我抱着靖弟一块到同学师娃家里，只见他用刀劈开一根筷子，一头用线绳子扎紧，筷子两片中间夹一短木屑，做成了一个捉活蝎的夹子，再找了一个空酒瓶，里面装了一点土粒，在棉袄破口处撕下一小团棉花，塞住瓶口，带上镢头耙子，飞快地跑到村南一米多高的埝下，我放下小弟，和师娃用镢头耙子使劲挖埝上的土块，挖了好长时间，累得我俩满头大汗，仍没有见到蝎子，一个小土块还飞砸到靖弟的手背上，疼得他哦哦直哭叫，我忙上前给他揉了揉手说：“不敢哭，再哭蝎子就跑了！”哄哄他继续挖。大约挖了一个多小时，蝎子还不见，我们揣想大概是天气太冷了，深藏起来了，算了吧！但一想到羊肉泡馍的香美味，身上的劲头又来了，就脱了棉衣，狠狠地深挖细找。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师娃挖开埝上面一个大土块，我突然发现土块下面藏着两个大蝎子，带长刺的尾巴弯曲抖动，周身长满触足，前面伸出两只摇动的大爪子，背上各爬着一个小蝎子，我俩同时“啊！”的惊叫了一声：“蝎子！”，随即拿了空酒瓶和夹子，夹住了一个大的和小蝎子，塞进瓶子，另外一只大蝎子背着子蝎飞快地向土块缝隙中钻去，我俩穷追不舍，挖掉土块，夹住了大蝎子，小蝎子却不见了！靖弟也高兴地跑着要看瓶子里面的蝎子。我俩忘记了劳累饥饿，再挖了一会儿，终于又找到了一个中等大的蝎子。于是我们穿了棉衣，带上家具，抱着靖弟，小心翼翼地拿着蝎子瓶，到供销社生产资料门店卖了三角五分钱，欢欢喜喜地跑到羊肉馆，俊娃叔看到我们三个小孩来吃羊肉，笑容满面收了钱，兴奋地说：“给娃娃盛两碗，肉多些，少五分钱不要了！”我给靖熙弟又要了一小碗羊肉汤，多分了几片肉，泡了一个油旋五香饼，啊！真是香喷喷，美滋滋，味道可口！是我们兄弟二人第一次吃到了这样好香的羊肉泡馍！回家的路上，我一再叮咛小弟不要给妈妈说此事，可是就在给弟弟洗油手时被妈妈发现了，她闻到了小弟口里呼出的羊肉膻气，大声问道：“咋吃羊肉了？誰给的钱？”小弟点点头“啊噢”了一声，我一看没有办法，只好如实把和同学孙师娃挖蝎子卖钱吃羊肉泡的事对妈妈讲了，这时候父亲下地回家。一听说事马上让我俩跪下，用皮带狠狠地抽了我几下，靖弟吓得直哭，多亏天气冷穿着棉衣，否则就疼得要命。事后父亲才心平气和地说，不是嫌我们挖蝎子卖了吃羊肉，主要是挖埝放土块容易出危险，塌伤出了事怎么办？通过这件事我也悟出了一个道理：原来世上的事就是这么简单，只要肯下苦，干什么都能挣到钱。有了钱什么好吃的好穿着都能买到！可是我怎么也想不通，有这么多挣钱的门路，有知识有文化有技术能写会说的父母亲为什么要选择下死苦，在三十几丈100多米深井里搅水卖钱？而且是一担两大桶一角钱？！冰天雪地母亲身患重病还要用力拉冰冷的绳索，父亲一个人吃力艰难地握着辘轳把搅水（因水井太深水桶太沉平时都是两个人搅），真是太不合算了！可是不出笨力搅水挣钱又有什么办法呢？做其它生意要有本钱，还要运筹帷幄，精打细算，看准行情走向，否则折了本赔了钱就一败涂地了！父亲生于清末宣统二年（公元1910年）农历二月十六日，长于乱世，早年就读县高等小学，同州（大荔）单级师范肄业，行伍出身，军旅生涯二十余载，曾在陕北二十二军高双成部，十七路军杨虎城部，山西永济中条山三十八军孙蔚如部任机炮连长，直接参于双十二西安事变渭南原阻击战，中条山抗击日寇三年，左眼枪伤，右耳震聋，伤迹斑斑！带领着孙镇街上二十多名青年乡邻从军入伍，出潼关过黄河，来回征战，歼敌无数，竟全部安全返回家乡，深受村上父老乡亲赞誉！由于长年累月在外奔波，对庄稼农活一巧不通，每年收种都是后村乡邻谭家弟兄，永禄永福，牛娃叔，本家赵保山前来收割装车碾场帮忙，使我们人多劳少的一家人非常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