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1-23

白话聊斋 ——聊斋自序

聊斋自序是《聊斋志异》初步集结的标志，表明这部小说集始成书于公元1679年，以后屡有修饰、增补，而此时已经具有了明确的写作宗旨，内容框架。在自序中作者表达了创作动力，是自然之抒发，真情之吐露。告以故事素材，乃是四方人士热情相寄，民间传说及奇闻异事。作者在每个寒夜笔耕不辍，终有所成。选题为幽冥之录，聊以映射世间人情。

披萝带荔，蕙芷芳菲，三闾氏感而为《骚》，牛鬼蛇神，鸿蒙奇幻，长爪郎吟而成癖，文学士子自鸣天籁之声，不择众好之音，自古有由然矣。松落落如秋萤之火，流走飘忽，魑魅争光；逐逐于生计，野马之尘，魍魉见笑。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每有所闻，则命笔叙录，遂以成编。久而久之，四方同仁又以邮筒相寄，因而物以好聚，所积益多。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非造化之外，事或奇于南赡断发之乡；物近在眼前而怪有过于岭南飞头之国。遄飞逸兴，狂固难辞，永托旷怀于异史，矢志立言于千秋，痴且不讳。倾城之人，得无向我胡卢而笑耶？然五爷衢头，或闻滥调而三生石上颇悟人生有前因与后果，于是发愤为作，放纵之言有未可概以人废者。

松悬弧(降生)时，先大人（先父）梦一病瘠矍昙（病瘦和尚）偏袒入室，药膏如钱，圆粘乳际，寤而松生，胸前果有墨痣与梦境无二。松少时羸弱，长命百岁不敢奢望，门庭之凄寂则冷淡如僧，笔墨之耕耘则萧条似钵。每搔头自念，难道那青灯相伴，不名一钱的面壁人就是我的前身耶？大概前世修行未达 ，未结人天大果，游魂随风荡堕，不坠茵席之上，竟成藩溷之花，混迹于穷壤。茫茫六道轮回，真可谓无其理可循也？

独是，子夜荧荧，灯昏欲蕊，萧斋瑟瑟，案冷凝冰，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浊酒载笔，仅成孤愤之书，真心托于鬼狐，热烈寄于纸墨，亦足悲矣。嗟呼！惊霜寒雀，抱树无温，吊月秋虫，偎栏自热，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

康熙己未（公元1679年）春日柳泉自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