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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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我心情郁闷的时候,我就盼着周末,想开两个小时的车去一个地方。

那是个农家乐,名字很奇怪,叫“红云洞”。我第一次听到就觉得很可乐,联想到西游记里的“盘丝洞”,就是不知道这个洞里有没有一个美丽的妖精或者月光宝盒。

红云洞里没有妖精,只有一个爱笑的美丽女主人,她通常穿着月白色或浅蓝色的宽松旗袍,坐在藤萝花架下的沙发上,恍惚间我以为自己穿越到民国。她经常静静地望着旁边不远的禅意水景出神,要不就是在听清新缥缈的古筝曲或者有声读物。她不怎么走动,客人来了只是礼貌地微笑,打个招呼。即便如此清冷,那倩影融入在这雕窗曲廊、假山流泉间依然令人流连忘返,美不胜收。

我原以为那都是漂亮姑娘的矜持,后来熟悉了才知道,她的视力只能看清楚眼前50厘米距离的东西,稍微远一点就看不清,通俗一点说,就是眼瞎了。她笑眯眯地自嘲,自己在这里只能当一个活布景。

我完全没有想到她居然是医学生。三年前在医科大学时,突然有一天觉得自己的视力下降很快,刚开始她自己以为是用眼过度造成的近视或者闪光。后来一检查,她被诊断为眼压正常的开角型青光眼,发病原因不明,是一种罕见类型,药物疗效不好,也没有手术指征,只能每天用一点眼药水延缓病情,安慰治疗。她眼睁睁地忍受着自己视力一天比一天下降,视网膜和视神经损伤已不可逆转。尽管父母带着她北上南下四处求医,依然没有解决办法,最终只有无奈地接受了现状。

大学毕业的时候,同学们都在踌躇满志地奔向新单位报到,而她的理想的时钟在那时候一定停摆了,她因为视力下降生活自理困难,所以直接退学回家了。

患病的前两年,她说她经常彻夜难眠,体重减少到不足九十斤。感觉自己从此是个废人,看病花掉了父母大半的积蓄却无果而终,高等教育接受了却不能回馈社会、不能自食其力。胳臂和腿经常被门或椅子撞得青一块紫一块。她甚至倒水喝都被烫过,所有这些挫败和痛苦集中火力炙烤她,她居然以超出常人想象的坚韧毅力,熬过来了。

她从不在父母面前流泪哭泣,因为如果她哭,父母会比她更痛苦。她能回馈给父母的爱有限,那就只能笑着活好每一天,不让他们担心。

正常人可能无法想象,从一个五彩斑斓的空间永久地进入黑暗世界,从前喜欢的花花草草,毛茸茸的萌宠再也看不到了,有多么恐惧和绝望。

有人问她,你痛苦过吗?因此而沉沦过吗?

她说,最初她甚至想自杀。但是她爱人让她认识到这是懦弱的表现。逃避现实,然后把痛苦留给父母亲人,怎么忍得下这个心?

看不见花草了,还可以闻得到花香草香;弹不了琴了,还可以唱歌听悠扬的音乐;欣赏不了风景了,还可以感觉到阳光、流水和清风。

她说,我为什么要躲在单调的小屋里,忍受煎熬呢?哪怕是为了爱我的亲人,我都要站起来,勇敢面对。痛苦和伤心是麻醉药,无用的眼泪是毒药,而爱和欢笑是最好的解毒剂。

父母和爱人为她打造了这个清雅宁静的农家乐,让她自食其力,有所寄托。她自己坚持有声阅读听书来消磨时间,滋养心灵。

“这黑暗的世界并不寂静,让我感到很充实。彩色的花朵不在我眼里,但终年四季绽放在我心里。有人选择流泪来标定生活,我选择了微笑来照亮四周。”

是啊,人天性就会避害趋利。我们何不顺势而为?

所以每次一看到她,我就觉得我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不值一提,何必慌张?

是谁说过, 如果回避失败,可以抗争;如果抗争失败,就得承受;要是承受不了,就哭泣流泪;如果连流泪也不行,只好绝望和放弃。

可是,她不同,当她无法流泪时,她选择了微笑!我也不想,当我郁闷难挡时,我选择望着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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