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雨季——洪灾篇

      洪灾，老师送我们回家

      又到了一年中的洪灾高发期了。我从小住在神州大地的南部，地理学名称“岭南”！我们所在南方不管是在哪个季节都是雨季。并且雨势也随着季节的变换而有所不同。然而，夏天的雨势最是磅礴骇人的。在我们当地盛传着这样的一句话：“四月八，大涝发！”。意思说的是农历的四月初八前后，正式洪灾高发的时期 。有的年份农历四月初八来得比较早，跟阳历的四月份临近，而阳历的四月份恰恰是清明时节，也是南方第一季水稻耕种的季节。这时候，大部分农民正在赶着最后的耕植时间，争取把剩下的几方田地种上禾苗，以完成耕植的初始流程。但是，往往天意不随人愿，正当大家背对着烈日弯下腰将手上的禾苗的根部深深地埋进泥土里的时候，眼看这块水田就只剩下三分之一未耕种的时候，一堵水墙在五十米外的地方迅速扑来。农民叔叔立刻丢下手上的禾苗，拿起农作工具就往家的方向跑。很显然，大自然的力量才是无穷大的。大部分人跑到田埂，拎起鞋子，脚还未来得及洗，就往高处跑，沾满泥巴的脚就像穿着一双褪了好几块皮的灰鞋子，一边淋着雨一边跑，皮一边脱落，最后只剩下铁锈色的皮色。

      雨哗啦啦地倒倾，不会儿漫过了田埂，漫过了堤坝。河水、雨水、鱼塘水、沟渠水全都混成一体，像一滩正在一百摄氏度中燃烧的水一样，不断翻滚着往前涌流，让人望而怯步！瞬间，放眼望去稻田成了一片汪洋，已分不清哪块种上了水稻哪块没种。往往这个时候，我总是能看到妈妈站在窗口前，隐约能听到雨声中夹带一两声叹气声。

      大人们不仅怕下大暴雨的时候正好刚插上禾苗，更怕下着这样的雨的时候，小孩正在上学。等小孩放学回家的时候，雨已经漫过了部分公路了，更甚的是搭在河面上的木桥看过去已经不是完整的一条直线了，黄色的河水在翻腾的时候偶尔会露出一小截的桥轱辘，所以人们能判断桥还是完整的桥。放学前，学校会安排好老师负责送小孩回家。有的负责背过积水路段的公路，有的负责牵过河。公路的两边都是水田，现在已经被水淹没了，已是分不清那块是谁家的了。水面上还飘着蚁窝、蛇、树枝叶等物品，大人们常常告诫我们不能靠近路沿。公路上的积水将弯曲的公路截成几段，水位恰好到我们膝盖，班车从积水路段驶过，水在轮胎的快速碾压下，刷刷地飞溅起来，好生有趣。老师卷起裤脚，蹲下身子将我们一个一个背过积水段。我们家的地理位置还是很不错的，走过两个积水路段就到我们村口了。

      我们村往下游去的第一个村就是要渡河的村子了，这一次学校安排了三个男老师带队帮助该村的学生们渡河。到达桥头时，可以看到一条棕色的木板拼接而成的木桥浮在水面上，偶尔河水飞溅起来，落在桥面上，瞬间又消失在了木板缝隙里。这时暴雨已转换成毛毛细雨。有的学生身上套着雨衣，有的撑着伞，还有一半左右的同学身上披着自己家裁剪的透明塑料袋，那是从肥料袋上扯下来洗干净做的。天色在毛毛雨的笼罩下，光线越来越朦胧了，必须早点渡河，不然天就黑了。老师脱下鞋子卷起来裤腿，伸脚踏在木板上，脸上的紧张感释然了，回过头来开心地对师生说：“可以过去了，大家手牵手，慢一些走，看清楚脚下啊。”老师站在两头和中间，小心翼翼地护送着学生们过桥，但是脚下的水流好像越来越急了，领队的老师一边护着学生一边加快了脚步，学生们也跟随着老师的步伐。眼看一个、两个......，领队老师和队伍中间的老师转过身，微笑地看着队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突然一卷一米多的涌流从上游飞扑而来，队尾的老师紧紧地护着后面的两个学生，但是总是却抵不过大自然的力量，被涌流瞬间卷入了洪流里，挣扎了了几下就被洪流淹没了，再也看不到踪影了。队伍中间的老师紧紧地抓住领队老师的胳膊，身后不断传来小孩惊恐的尖叫声和哭声。领队老师抹了一把脸，泪水从指尖滴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转过身来，嘴巴微启却想不起要说些什么了。许是同学们的哭声惊动了村里的大人们，他们相互呼应纷纷走过来，奔向了他们的孩子。“阿明啊，我家林仔呢？”，这时一个年轻妈妈的声音响起，“对啊，我家阿水呢？”阿明看向她们有些不知所措，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老师，领队老师满脸的愧疚说：“对不起，我们没能把他们带过来，刚刚大水把他们冲走了。”两个妈妈听后满脸不相信，朝着老师大吼：“你骗人，为什么你们能过来，你们不掉河里。”“对啊，你们作为老师看着他们掉到河里都不去救吗？”老师面对着家长低着头微拱着身躯，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你们怎么不掉进去，我的林仔啊......”水妈冲过去抓住老师的胳膊，“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我们廖老师也掉进去了”，这时候阿明泪眼汪汪地看着两个妈妈弱弱地说道。林妈和水妈瞬间崩溃地大哭起来，林妈疯狂地冲向岸边，一个男家长手快地拖住了她的右手：“你别那么傻，你那么年轻，孩子还是会有的。”林妈用左手抓住胳膊上的手想将它移开，男家长看了看林妈的神情，迟疑了一下，将手慢慢地松开。松开手后林妈缓缓地就地坐下，雨水混合着黄泥从岸边流入河里，林妈就这样坐着看着那趟流着滚滚黄泥水的河道，静静地！水妈也顺着林妈的眼睛看向了河流，嘴巴紧闭着，泪水顺着法令纹流下消失在嘴唇边。